李余粮一把抱住茹云:“哎哟,小云啊!走走,我们回家去,我们马上回家去!”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撑住茹云的肩膀就自己站了起来,死命去扒拉大铁门上的锁,把门拉得哐哐响。
一旁的邻居冯阿姨气道:“这是要把我们这儿的铁门弄坏吗弄坏了可是要赔的!”
茹大涛不好意思地去帮忙开了门:“娘,你闹什么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要闹了,你要出去先给你出去,我陪着你。”
李余粮一看门开了,一把扒拉住门框,牢牢地,手背上青筋都凸起来了:“走,快走,马上走。”
她是做惯农活的人,力气非常大,茹云都挣脱不了她,就这么被拽出了老房子。
本以为她就是演戏的,一出来肯定还有后招,但是李余粮一出来,真的就是兴冲冲地往外走:“回家,回家,回家。”
这可不行!
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呢
茹云拼命拉住李余粮:“奶奶,这里是你大儿子家,你要去哪里,你到底要干嘛!”
李余粮顿住脚,呆呆地看她:“大儿子”
茹云指指茹大涛:“是啊,这不是我大伯吗,奶奶,你,你不会是不认识他了吧”
李余粮转头看茹大涛,看了好久,忽然说出一句话:“我没有这个儿子!我没有大儿子的!”
然后就决然地走了。
茹云瞪大眼,但是李余粮已经走了,她只好追上去。
茹大涛也瞪大眼,但是看着李余粮那绝决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的娘,特意大年初一的跑来,闹这么一出,让他没脸,让他寒心,让他难过,即便拿不到他的钱和东西,也得拿掉他的快乐。
这就是他亲娘!
还是小玉说得对,要是那些影响自己身心健康的,还是远离吧,他可还想在有生之年过几天好日子呢!
就在这一刻,茹大涛算是彻底放下了。
娘说了,她没有这个儿子的。
挺好,就当没有吧!
茹大涛拉开大门就走了回去。
邻居们倒比李余粮还热心些。
老钱问:“哎,你娘就这么回去了”
茹大涛:“回去了,她就是来闹事的。”
殷大姐:“我瞧着也是,我开门倒垃圾,她非要跟进来,一张脸凶得很,好像我欠了她钱。”
老钱:“凶归凶,她刚才啊啊啊叫什么呢”
茹大涛有些尴尬:“大概为了给我找晦气。”
冯阿姨:“真是的,以前她常常来和唐自红吵,现在这算什么,专门来气儿子这老太太真是太招人厌了。”
茹大涛苦涩地笑了笑:“打扰大家伙儿了,这大过年的……我家里还煮了点小圆子,我给大家一人端一碗啊!”
他上楼去拿小圆子,给另外几家都送了一碗赔礼,算是把这事儿给淡淡抹去了。
茹新站在二楼,看着李余粮就这么离开了,又看着父亲这么走来走去地给邻里拿东西道歉,她抿紧嘴,怎么也没敢把刚才吓倒奶奶的事说出来。
但是等到茹大涛带她回了城南街23号,她就垫着凳子看窗口外面,开始等茹玥回来。
姐姐要是回来了,一定能给她拿主意了。
奶奶应该不会来打她的吧
她不知道,奶奶已经彻底失去打人的功能了。
话说李余粮兴冲冲的走到外头大路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包括坐到公共汽车上时也是好好的,但是从公共汽车上下来,往长途汽车站走的时候,她就有点不对劲。
主要表现是走几步停一停,动作缓慢下来,跨台阶也需要好几次。
茹云:“奶奶你怎么了”
李余粮摸摸太阳穴位置:“头疼,很疼。”
“奶奶,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回哪里”李余粮缓慢地转头看茹云,嘴唇不断抖动着。
茹云很急,脸色都不好看了:
“大伯那边啊,奶奶,你忘记了,我们是出来干什么的了,我都跟你说了,我打听到了,之前说看上小玉的那家,家里可不得了了,说是县委的呢!奶奶,我大学出来要是没有关系的话,最多就是分配去国营厂里当主办会计,可我要是有关系的话,我能到审计局财政所之类的地方呢,那我就是妥妥的高级干部呢,反正小玉才跟人家回绝没几个月,我可以去帮她到那家子去赔礼道歉,最好能好上,好上了以后咱家可就是攀上县委的人了啊,我最能说服人了,一次不行我去两次,我多去几次,就算没说成也没事,只要我攀上关系就行,再说了,我跟小玉长得像……奶奶,奶奶,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茹云发现,她和老太太说话呢,老太太的眼睛茫然一片,嘴角抽动着,头不断地往她身上靠:“回家,回家,小云,我要回家。”
茹云很生气,今天这老太婆真是太耽误事了,但是老太太不怎么搭理她,她就没辙。
说动她那个傻逼妹妹配合一点,好让她跟县委的人拉上关系的事,还需要奶奶这个长辈呢!
她只好扶住李余粮到了长途车站。
好么,就是坐上长途车以后,李余粮就开始靠在茹云的肩上睡觉。
呼噜声应天响,口腔里还有一股臭味道。
一开始,茹云努力忍着。
但是李余粮的身子越来越重,口水不断地流出来,茹云偷偷地把她推开了,让她靠在窗户上。
直到快要到站了,茹云才大力地推李余粮:“奶奶,醒醒,醒醒。”
但是李余粮没醒,反而因为茹云的推动,她直接出溜到了地上。
售票员已经开始喊“莫愁乡到了”,车子在缓缓地停,李余粮还在呼呼大睡,茹云急得大喊出声:“哎哎,帮帮我,我奶奶睡着了,可是要下车了,帮帮我!”
这年头好心人还挺多。
等车子停稳,有人看李余粮确实是上了年纪了,虽然都觉得这种情况还能睡着有点好笑,但还是七手八脚的,帮着茹云把李余粮抬下来车。
没地儿放,车又急着走,几个好心人把李余粮放在路边上就走了。
人来人往,青天白日,天寒地冻,老太太就这么样儿躺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