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璟看了眼廖峥,瞬间明白他的意图。
他这是仍然不信这三人的忠诚,想让他们当烟雾弹,去迷惑刘守贞和援军的视线。
若是援军到了,刘守贞想乘胜追击,那这三人便是拖延刘守贞的绝佳武器。
若刘守贞不予追究,皆是,他们兵分几路,可以派斥候追上三人,奉上印信,让他们去最近的城中借调兵力。
总而言之,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虽然也考虑到了,却远没有廖峥想的这般周全仔细。
凌云璟在心中暗暗记下自己的不足。
“舅舅,接下来咱们要直接去凤翔吗?”
三个裨将一走,宋子鸣便迫不及待的出声。
方才这凌云璟一番替舅舅出头,倒显得他这个外甥没能耐了。
不行!他不能总事事落在这个云璟的后面!否则今后他在舅舅身边的位置,也会被这个云璟夺走的!
“子鸣毛遂自荐,愿为先锋将军,身先士卒!”宋子鸣抱拳,一脸郑重。
廖桐听完,看都不看宋子鸣一眼,直接转头去问凌云璟。
“云璟,你说呢?”
凌云璟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垂眸沉默了片刻,抬头道,“大军直取凤翔,怕是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不如将帅带大军南下去雍城避一避,取凤翔节度使人头的事,便交给斥候营了。”
斥候营只有五百人,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影响大局。
这当然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廖峥却有些迟疑。
他站起身,走到凌云璟面前,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你姨母至今还没跟你相认,你若有任何差池,我将来都无法向她交代。还是换个人去吧。”
凌云璟静了下,摇摇头道,“恐怕军中再无比我轻功更好的人了。此次去凤翔城,乃是奇袭,纵然是属下,也并无万全之把握,更遑论他人。”
廖峥也知道此行凶险。
然而他们人马只有两万,如今被两面夹击,也只有兵行险招这一条路了。
“好,若是苗头不对,尽早撤离,务必活着回来。”廖峥握了握少年的肩膀,心里既矛盾又复杂。
大局当前,他不得不有所取舍。
“若是我没能回来,烦请将帅将这封信托人送去汴京,交给晴儿。”少年神色肃穆,从贴身的中衣里掏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信笺。
廖峥并没有接,神色务必凝重,“这封信,我是不会帮你转交的。我说了,务必活着回来!否则,莫说我,晴儿也不会放过你!”
凌云璟垂下眼皮,将信收回怀中,默然行了个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廖峥久久望着帐门,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他真有些妒忌凌霄那小子了,娶了她的妹妹不说,还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反观他……
“舅舅!不是要躲去雍城吗?咱们也该出发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宋子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廖峥透过被风掀开的帘子,看向外面浓稠如墨汁的夜空,定了定心神。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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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汴京城却已经醒了过来。
吱呀一声。当捕快的老李头从家门里面出来,搓了搓被凉意激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跺着脚往衙门方向走。
刚走出一个路口,迎面便看到一辆青油布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十字路口旁。
老李头眯眼瞧着那马车,心想这马车娘们兮兮的,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内院用的,这天还黑着,怎么就突然停在路口了?莫非有什么猫腻?
他于是放缓脚步,贴着月光找不到的墙根慢慢靠近。
须臾,就见那马夫下车,将车里的东西搬出来放在路边,圆不隆冬的像是个大铁炉子,还有一张不大的桌案。
紧接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下了车,手里俱是拎着锅碗瓢盆的。
哦,原来是小吃摊子啊。
老李头顿时嘿嘿了两声。
今儿可真是运气,碰上个新来的不懂规矩的,一大早赶着给他送银子来了!
“干嘛呢你们!”老李头拍了拍腰间的佩刀,上前粗声粗气的呼喝道。
“哟,官爷,去上值呢?这天还没亮呢,够早的。”年纪大的那个妇人笑着搭讪,“您且稍后,尝尝小妇人的手艺。”
她同他寒暄着,手下却没停,说话间便舀了一勺面糊倒在那黑黢黢的铁板上,不知怎么一转,那铁板竟飞速的旋转起来!
一把木刀被她握在手中麻利一抹,一勺面糊就抹成了铁板大的薄饼,被底下的炉子一烫,立刻由白泛起透明来,看上去薄如蝉翼,晶莹透亮。
老李头被她这一系列动作看愣了神,又闻到了烤面的香气,不由得吞了下口水,把收保护费的正事儿几乎都忘到脑后了。
待到一张夹着鸡蛋青菜和馓子的薄饼折成四方块递给他,老李头想都没想就接过去尝了一口。
嗯?真香!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眼角余光中,却见一辆八宝琉璃顶的马车辚辚从对面街角行来,又缓缓停在饼摊儿对面的路边。
老李头一边嚼着饼,一边暗暗观察那辆马车。
能坐得起这样马车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他身处衙门,当然要多留意这京中达官贵人的动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抱上个粗些的大腿,给他这小小捕头儿弄个县尉当当。
马车一停稳,赶车的马夫便跳下车,走来摊子前,从怀里掏出个银锭,扔给收钱的徐小蕾。
“卖的什么吃食?来一个。”
徐小蕾看着那沉甸甸的银锭,顿时有些头疼,“客官,这是明月饼,不加馓子的话二十文一个,加馓子的话三十文一个,客官您这银锭小店儿可找不开。”
那马夫面无表情,“不用找了,用心做便是。我家主人不吃葱,莫要放。”
徐小蕾有些惊讶,心想这些有钱人真的是出手阔绰,但同时也很高兴,刚开张的头一单生意居然就遇到这么个大主顾,真是个好彩头,于是赶紧在一旁忙着打鸡蛋铺青菜,给巧婶儿打下手。
不一会儿,一个加了三个鸡蛋两把馓子的奢华版煎饼被送到马夫的手中,又从他的手中递进了马车里。
老李头吃完了饼,又看了一场热闹,终于想起了正事儿,晃了晃腰间的佩刀,理直气壮的要挟道,“懂不懂规矩?”
说完,他伸手到巧婶儿面前,搓了搓手指,眼睛却看着桌上敞着盖的钱匣子。
那枚银锭正静静的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