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早得了信儿,门边早留守了两位小厮,瞧见马车停下,立刻推开了门让一行人进去。
前头走着百十来人的亲兵,进了府径直顺着东路的抄手游廊朝北去了,只有辛晴所在的马车停了下来。
徐超和凌云璟并肩立在马车旁。一个要留下来帮忙安顿,一个是不放心自家小媳妇。
徐超对门边的小厮道,“张管家可在?去通传一声。”
小厮飞快的去了。
不多时,一个山羊胡的瘦削老头走来,见着徐超,老远就抱拳笑道,“多日不见啊徐虞候。”
在外,徐超是总管,在内,这位是总管。二人各司其职,平起平坐。
徐超也赶紧回礼,“张伯,别来无恙啊。”
二人寒暄了几句,张管家眼睛便朝一旁气宇轩昂的少年打量,“这位是……”
徐超立刻跟他引荐,“这位是将军新任命的虞候,以后跟我一道效命于将军。”
张管家立刻抱拳,笑容不减。“原来是云虞候,失敬失敬。”
凌云璟也回了礼,“张管家客气了,云某及家眷初来乍到,不懂府里的规矩,还请张管家多多提点。”
徐超趁机接过话头,指了指二人身后的马车,“这里面是云虞候未过门的媳妇,将军的意思是,在后宅先给她安排个地方安顿下来。旁的不说,这姑娘的厨艺是一等一的好,连将军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先前在边关,便让她负责起新兵营的伙食,没几天就给大伙儿养的足足胖了几斤。”
话音刚落,凌云璟转身掀开帘子,“晴儿,下来吧。”
既已表明了身份,此时再露面才算稳妥。
辛晴下车,走到张管家跟前福身一礼。
“见过张管家。”
张管家不懂声色打量了眼,笑着点头道,“既然是虞候亲眷,那自然不能跟丫鬟婆子相提并论。这样吧,我去跟我家老婆子说一声,让她拿个章程出来。几位稍等。”
说完,他歉意抱拳,转身走了。
凌云璟蹙了蹙眉。
徐超见他脸色不悦,于是忙解释道,“张管家内眷许氏是夫人的奶嬷嬷,作为陪嫁一并跟来的。内宅诸事都是她在料理。晴姑娘想谋个差事,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她的。”
辛晴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
这种高门大户规矩很多,用人也相当谨慎。如她,既不是家生子,又不是签了身契的奴才,人家肯留下才怪。也就冲着大将军发了话,这才勉为其难的想办法给她安个地方。
于是她扯了扯凌云璟,示意他稍安勿躁。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个小丫鬟走了来,年纪不大,大约只有十三四的模样,瘦瘦小小,声音更是细弱如蚊,“许嬷嬷此时不得空,遣我来领姑娘去拜见夫人。”
这事儿居然还惊动了当家主母?
不过细想想,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可不就是得诸事把关么,况且,她也不是随便被买来使唤的粗使丫头,管事嬷嬷一人都能决定她的去留。
她身份尴尬,这事儿少不得还得这个家的女主人拿主意。
于是她点头笑道,“那就请姑娘前面带路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丫鬟一直低眉顺眼,听到辛晴称呼她姑娘,遂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叫小桃。”
说完,她转身在前面领路。
辛晴不得不跟上去了。
“晴儿。”凌云璟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拉住她。
“没事,别担心。”辛晴笑了笑,藏在袖中的手抓上了他的,轻轻捏了捏,悄声安慰,转身跟上了小桃。
凌云璟站在原地看着辛晴走远,脸色很凝重。
徐超在一旁看着,直酸的牙倒,上前拍了拍凌云璟的肩膀。
“行了,都站成望夫石了,又不是见不着了,这么牵肠挂肚的做什么?真不放心,就把人领我家去,跟我妹子呆一处,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不用了,你家离的太远,不方便。”凌云璟侧目看了他一眼。
都是男人,徐超立刻就领悟了其中的精髓,顿时噎住。
他左右看看,低声警告,“你小子能不能收敛点?别忘了这里可是将军府,夫人管家规矩大着呢!这深宅高门里,可没你想的那么自由!”
凌云璟哼笑一声,不置可否的转身走了,只留下徐超干瞪眼。
---------------
另一边,辛晴跟在小桃身旁,一路走一路不动声色的打量,见所过之处皆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心中不禁暗暗咂舌:原来长安城的那个旧宅子不过是个幌子,这坐落在京都的才是正宅,端的是气派恢弘,说是王府也不遑多让。
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一处悬着垂莲柱雕着玉棠富贵的朱漆门前,这便是划分内外宅的垂花门了。
光看这垂花门,就比之前柳家精致了不知多少倍。
辛晴自穿过来,只在柳家待过,因而认知里的高门大户,还停留在柳家那个阶层,如今一看,分明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垂花门边守着两个粗壮的婆子,拿眼在辛晴身上来回梭巡。
小桃不等二人问便出声道,“这是新任云虞候的家眷,前来拜见夫人。”
两个婆子点头推开了门,让二人进去。
辛晴始终面上带笑,朝二人福了一礼,腰背笔直的施施然进了门。
还没走远,就听到两个婆子小声嘀咕,“……什么来路?”
辛晴顿时如芒在背,似乎还能感知到探究的视线黏在她的后背上。
原以为过了垂花门差不多就到地方了,哪知道这垂花门后是串珠一般的院落,院落和院落之间用窄巷相连,关上巷子间的门,便独立成院。打开门,便又连接成片。
一重天井一重院,大约穿过了四五个天井,终于到了一处更加开阔敞亮的院落前。
小桃这才终于回头,对辛晴道,“这便是夫人的绮楠院,姑娘稍后。”
说完,竟把辛晴晾在院中,径自去忙了。
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修剪花枝的,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没人上来招呼,仿佛看不到辛晴一般。
辛晴立在院中,足足等了有一炷香,众人还是各忙各的。
她一开始还纳闷,结果等的越久,想的就越透,遂泰然处之,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站着。
呵,人家这是在暗中观察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