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凌云璟的想法并不多余。
半山腰处的一处齐整院落内,韩通正坐在院中烹茶,旁边杨瀚小心的在一旁伺候着,一边用蒙着锦布的银瓮滤水,一边时不时地抬眼偷瞄他。
这时,有兵卒进来通传,“都使大人,刁都头背着荆条跪在门外,向大人请罪来了。”
韩通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让他回去吧。”
杨瀚脸色微变,手里的水瓢差点拿不稳,犹豫再三,还是凑近一步,低声求情道,“大人,我那表弟他……”
然而韩通并不让他把话说完,扬了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禁军这次丢人丢大发了,一对一的比试,居然连杂役兵都干不过。”韩通自嘲的笑了声,“说起来,大抵是我这个做都使的不中用,谁让我不是武官出身呢文官带的兵,自然是打不过武官带的了。”
杨瀚一听,心头顿时一条,慌忙解释道,“大人言重了!一切事情都是刁二柱惹出来的!大人要打要罚,那都是他咎由自取,此事发生之时大人并不在营中,与大人毫无干系啊!”
韩通一边听着,一边端起杯子,呷了口茶。
杨瀚见他没有叫停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往下说。
“不过话说回来,大人也知道,刁二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人家三两句话就激的他上了套。今日之事,难保不是有心之人在后面挑唆怂恿,蓄谋而为之。”说完,他小心看着上司的反应。
韩通呷着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杨瀚这才大着胆子放开了说,“大人,廖峥身边那个姓云的虞候不简单,武艺高强,轻功了得,属下瞧着,他并不像是什么逃亡的流民,反倒像是地下暗庄培养出来的杀手。廖峥把这么一个人收在身边,用意显然不单纯……”
韩通适时的咳了一声,放下了杯盏。
“跟你说过多少次,说话要注意分寸。天色不早了,有什么话,明日到营帐里再详说。”
杨瀚暗暗松了口气,立刻拱手道,“那属下告退了,大人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听韩通在他背后道,“你那个表弟,做事确实有些过于冲动。今日之事,潦草收场,总不能跟兄弟们没个交代。我看,就让你那个表弟往后退一步吧。”
杨瀚一愣。
往后退一步……那不是从统领百人的都头,降为仅有十人的火长了么
这一步,可着实退的不小!
然而韩通已然发了话,那便再无更改的可能,纵然他想再帮着求情,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更何况,今日之事差点也把他拉下水,要不是他机敏,及时的表忠心揽责任,今日恐怕连这个门都进不来。
“是,属下明白。”杨瀚恭敬的揖礼退下。
刚走出院门,他一眼便看到刁二柱跪在门外还没走,赤膊背着荆条,正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听到脚步声,刁二柱抬起头,一见是他,顿时眼神发亮,“表哥!”
“表哥,这事儿虽然是我挑的头儿,但也不能完全怪我,我也是为了大家伙儿……”
杨瀚一听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替自己开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快走几步上前,扬起胳膊“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他身子文弱,这两巴掌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守门的兵士全都直刷刷地看过来,交头接耳地低声嘲笑。
刁都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血气一下子涌上了脑门,然而他却不敢跟杨瀚叫板。
“表哥,你打我作甚”刁都头梗着脖子犟道。
“打的就是你这倒霉玩意儿!让你再胡咧咧!”杨瀚急的连方言俚语都冒出来了。
“告诉你,韩大人已经发了话,将你从都头降为火长!你要是嘴巴再关不严,到处给我惹祸,明儿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刁都头一听,顿时睁大眼睛,声音高了两度,“啥!火长!”
“小点声吧你!”杨瀚又一脚踢了过去,刁都头顿时气哼哼的闭上了嘴,牙齿咬得咯吱响。
“你还有脸生气呢我都差点被你害死了!”杨瀚见他那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模样就倍感头疼,抬手捏了捏眉间。
要不是想扶持个自己人在身边,他怎么会把这傻球玩意儿带进军营
“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就找谁去,跟我这儿充什么愣头青”他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
“还想在这丢人现眼吗还不快滚回去!”
刁都头忽地站起身,略一咬牙,愤然离去。
“姓云的小杂种,你害的老子丢了官,老子绝对不能轻易饶了你!给老子等着!”他边走边攥着拳,手指节咔咔直响。
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大黑塔似的,很快与黑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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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璟对韩通院子内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此时的他正在大快朵颐。
一口气将十几个羊肉包子扫荡完后,他推开饭碗就出了灶房,破天荒头一次没有主动去洗碗。
辛晴纳闷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去院子角落的水缸那里,打了盆水,然后进正屋了。
辛晴也没多想,自己吃完,便将碗筷都洗了,锅台案板擦干净,另烧了锅热水准备洗脚用。
等她烧完水,正要往盆里舀洗脚水的时候,少年突然又回了灶间。
“小心烫,让我来,你先进屋吧。”
水盆被他从一旁抢了过去,辛晴纳闷转头瞧他,却发现这人唇角上翘,凤眸含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辛晴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他在高兴什么,暗暗呸了一声,从他身边擦过,扭头就走。
“诶就这么走了”少年突然又从后面一把拉住了她,贴了过来。
“去看看屋里我布置的,你满不满意。毕竟,今晚对于你我来说,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