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头目居然每一个人理会那地上的尸体,就这么四散而去,权当不知道此事。
毕竟,那尸体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手,那将来就是扯不完的麻烦。
一场紧张的对峙消弭于无形。
谢璞波澜不惊的扽扽衣摆袖口,缓步朝倚着石头的高个少年走去。
“多谢你。”他怕人看到,走近几步,朝少年抱拳一礼,压低声音道。
“做什么要谢我听不懂。”少年掏掏耳朵,压根不看他。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心,君子喻于义,这件事,我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谢璞抬头,清澈的目光望着少年。
“他日若有所需,谢某甘愿为阁下所驱使,若有所命,莫敢不从。”
“嘁。”少年痞痞一笑,“你这人,报恩是不是只会给人当奴才能不能换个花样”
谢璞愣了下,低头开始在身上掏起来,掏了半天,只掏出来几片红薯干的碎屑。
“谢某身无长物,只剩这点干粮,怕是不足以偿恩。”
少年瞅了他一眼,嘁了一声,“果然是个呆子。罢了,今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走吧。”
谢璞顿了顿,朝凌云璟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慢吞吞的往回走。
“诶,呆子!接着!”
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少年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谢璞纳闷转身,突然就见一个布团直朝他怀中飞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打开一看,居然是两个白馒头!
纵然他常以君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标准要求自己,这一刻,却情不自禁的变了脸色。
这一路从蜀南翻山越岭到了蜀北,他挖过蚯蚓,嚼过草根,早已记不清上一顿吃粮食是什么时候,更别说是白面馒头,早就闻所未闻了!
“这、这!”谢璞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措辞。
“嘘!”
少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眉梢一挑,朝他抬抬下巴道:
“好好活着,别轻易死了。记住,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留着命,记得早点还我!”
说完,少年潇洒转身跳上石头,再不理他,自顾自去跟石头上坐着的少女说话去了。
那容貌俏丽的少女跟少年说了两句话,突然转头朝他看来,冲他和善一笑,笑容温暖,有种安抚人心的神奇魔力。
谢璞目光微动,怔怔看了那石头上的一对言笑晏晏的少年少女,清澈的如静湖般的眸子突然泛起了涟漪。
不管二人有没有看到,他还是朝二人行了一礼,将那能救活他性命的布包塞进怀里,转身慢吞吞朝远处的族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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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晴看到谢璞走远,这才将怀里剩下的馒头塞给凌云璟,让他给张伯和孙氏母子塞过去。
而她自己,则和凌云璟分食同一个。
馒头一下子少了六个,她看着瘪下去的肚子,心知这样不行,于是背过身,将几件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塞回裙下的包袱里。
石头上的五个人几乎是低着头藏着掖着的吃完了午饭,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几个头目的吆喝声,“走了!走了!抓紧赶路!天黑前一定要赶到华阳关!”
黑压压的人群长龙再次缓慢蠕动起来,这一走,就一口气不歇的走到了天黑。
地形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两侧山势越发陡峭险峻,危峰兀立,峡谷幽深,两条河流交叉而过,贴着峡谷两侧哗哗流淌,峡谷中的陆地愈发狭窄,远处,那最窄的陆地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城门楼似的关卡。
铜钉镶嵌的巨大城门紧紧闭着,高大的门顶两边悬着两盏红纱灯笼,随着风荡荡悠悠,忽明忽暗的照着上方的匾额:华阳关。
原来这就是华阳关,竟是建在两河夹角处,中间只留一线陆地让人行走。而那两侧的河面上,也架着巨大的木制栅栏拦在河中间,防止有人偷偷渡河。
辛晴赞叹地感慨了下古代的能工巧匠,如何能在这样的险地造成如此宏伟的工程,却听城门楼上有人朝他们喊话道:
“此处关卡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退!”
“再敢靠近,就放箭了!”
几个小头目一听,顿时又没了主意,赶紧聚到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
“袍哥还没露面吗”
“没啊!收到信儿了吗”
“没有,我这儿没收到。”
几个人下意识都摸摸身上。
因为袍哥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传信儿,会神不知鬼不觉塞信在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简直是神出鬼没。
这次,轮到了光头郝彪,别人摸了摸身上,都表示没有,他一摸身上,突然发现腰间多了个荷包!
关键是,他压根都没注意到,这荷包是什么时候到他腰间的!
郝彪来不及多想,赶紧打开荷包,展开里面的纸条看。
一旁几个人也点亮了火折子凑过来。
几个人基本上属于半文盲,大多都是三个字只认半个的那种标准,好在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个人你凑一个字,我拼一个字,连猜带蒙,终于弄明白了这纸条上的四个字:
“安营扎寨”!
看来袍哥就在他们身边,且已经有了主意。
几个人悬在的心顿时松弛下来。
不管怎么说,没让他们大半夜的闯关跟人打起来,那便是好事。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散去了,各自吆喝着带领的人,就地休息。
凌云璟瞅中一块河边的空地,牵着辛晴走了过去,后面跟着孙威和巧婶儿,却唯独不见张伯。
“张伯人呢”
天黑看不清,辛晴大胆的掏出馒头递给巧婶儿,随口问道。
“谁知道那龟儿子死哪儿去了,八成又去哄骗哪家的良家女子了。”巧婶儿不屑的撇撇嘴。
辛晴笑道,“巧婶儿,您还生张伯的气呢”
巧婶儿摆摆手,示意辛晴上午的馒头她还没吃完,不用给她。
“那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可风流了,你是不知道,就连……”
“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男人的声音突然插入,贸然打断了巧婶儿。
辛晴转头,只见张伯背着手从暗处走来,一脸不悦。
“你这个刁婆娘!都说吃人嘴短那人手软,吃着老子的粮还堵不上你的嘴!”
巧婶儿自知理亏,于是别过头去,小声骂了一句什么,自顾自吃着馒头,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