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睦州无力地揉了揉姗姗肩膀,苦笑笑,“人么,总有这一天的,哥只是比爸妈,早走一步而已。姗姗,哥对不起你,很不幸,你的未来,哥无法再参与了……其实,文玉他,是个好人。你跟着他,哥放心。”
“可是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和他结婚,只是在和你赌气而已。他是很好,很爱我,很尊重我,可是哥哥,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他喜欢我,然而我喜欢的人,却是你啊!”
“假如,我还能活下去,姗姗,我想娶你……想照顾你一辈子。那时,便不用请他人代劳了。”
“哥……”姗姗伏在他身上痛哭涕零。
“姗姗……你看窗外,下雪了。”
下雪了……
我也惊讶地和姗姗一起扭头看向窗外。
果然,阴沉沉的天上,飘起了片片轻盈的小雪花。
立冬之日下雪,算是很稀奇了。
今年这第一场雪,应该是老天爷为了宋睦州而下的吧。
“哥,你看,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哥……”姗姗欣喜地眼含热泪,抓紧宋睦州一双手,激动喊道。
宋睦州艰难的张唇吐了口气,泛红的眼眶里也蓄起了几分湿意,勉强撑起身子,与姗姗商量:“我们,出去看雪吧。姗姗,我陪你,再看最后一场雪。”
姗姗咬牙点点头,强压下眼底的悲恸,朝宋睦州扯出一抹温柔美好的笑,“我扶你,哥。”
搀着宋睦州从病床上起身,宋睦州双脚刚一落地,就虚弱的腿软扑进了姗姗怀中。
姗姗正要喊门外的郑秘书过来帮忙,却被宋睦州摁住手拒绝:“你扶我就行。”
姗姗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只好含泪点头答应,一个人扶着已然油尽灯枯的宋睦州,步伐极为缓慢的走出病房,走到电梯口……
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内,树树秋海棠还沐着寒风,笔挺顽强地耸立于漫天飞雪中。
花瓣片片被寒风裹下枝头,袅袅飘落于铺满鹅卵石的长道上。
宋睦州倚在姗姗怀中,每一步,都走得踉跄困难。
“记得那年,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小小一只,明明都已经八岁了,却比同龄人个头矮,还瘦,看起来像五六岁的女娃娃。
你对爸,和妈都有敌意,你看他们的眼神,夹着深深的恨意。整天啊,怀中都搂着一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破兔子,怎么哄你,你都不撒手。
记最清晰的,要数,那时候你不敢下楼梯。每天早上都是家中的张姐把你从楼上房间抱下来的,那会子,我们一家人都以为,你只是在闹脾气,妈还总说,你一身的坏毛病。因为这个事,还打过你……
后来有一天,我试图让你自己下楼,可走到楼梯边缘的时候,你突然全身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那样惧怕下楼梯,我以为,你只是以前没住过楼房,没下过楼梯,所以才胆小害怕,只要多走几次,你习惯了,就不怕了。
我费尽口舌地哄着你,鼓励你,让你迈开第一步,甚至不惜强迫你……
但你下了一层楼梯后,突然就转身抱住我,把头埋进我怀中,嚎啕大哭。
你说:哥哥我害怕,哥哥别推我,哥哥别不要我……
我没想到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行为竟然能让你怕成那样,我发现你的身体在抽搐,意识到你可能有点不对劲,于是就抱起你,赶紧让刘叔开车送咱们去医院……
一检查,才发现,我的小珊珊不但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还患上了自闭症。
原来之前的害怕拘束,并不是姗姗的调皮胡闹,更不是什么一身坏毛病……而是因为姗姗生病了。
之后,我和父亲商量,让你搬去我住的地方,这样,方便我照顾你。父亲同意了,而你那时,也很乐意跟我走。
你啊,小时候就格外粘我,在爸妈家性子孤僻,有时一天也不肯说一句话。
但自从搬去和我一起住了以后,就整天扯着我的袖子,跟在我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你比普通孩子晚上学好几年,八岁才第一次进入学校,一进校园,就直接从一年级开始上。
送你上学那天,你扑在我怀中哭了很久很久,旁边的孩子们都嘲笑你多大了还不敢一个人上学,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姗姗受了多少苦……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可你得学会与人沟通交流,你得去见更多不一样的人……”
宋姗姗低头,含泪轻笑出声:“我知道,哥哥那时候自己也学业繁重,可还是一到下课就冲到我那个教室的窗户下,给我送糖吃……小时候,同桌她们可羡慕我有一个总给我送零食的哥哥了……
每天放学,我都在大门口的门卫室乖乖等着哥哥,和哥哥一起坐车回家。哥哥小时候就成熟稳重,不管遇见什么突发情况,只要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一点儿也不害怕。”
“姗姗,长大后,你还只将我,当成哥哥么?”宋睦州偏头看她,眉眼比往常温柔千万分。
姗姗抽泣着红了脸,抬起大红色的桃花凤纹广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上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甚至还总是臆想你能成为我的男朋友……那时候还不知道你不是我亲哥,只觉得自己有这种可怕念头,很无耻。
所以有一段时间,我总在存心躲着你,但咱们住在一栋楼里,卧室之间只隔了一堵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使是我有意在躲,也还总是碰见你……
我努力克制了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可是哥哥……最可怕的是,你每次只要和我有肢体触碰,我就会心跳个不停,小鹿乱撞的……
那时候我害怕死了,我都想过要搬回去和老头子他们一起住……但是幸好,我无意听见了你不是我爸妈亲生儿子的真相,打那以后,我才放松下来,才变得在你面前,肆无忌惮。
年少时,总想着只顾以前,不管未来,图一时快乐。长大了,想嫁给你的念头就越来越重了……
哥哥,我嫁给你好不好……不要婚礼,不要戒指,不要聘礼,也不要什么高朋满座,天地共鉴,我只想当你名义上的老婆,好不好……”
姗姗挽着宋睦州的胳膊,停下来,满眼泪水的卑微祈求。
宋睦州的容颜愈发苍白了,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分外凄凉。
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蓝绒面戒指盒,宋睦州艰难勾唇,轻轻说:“傻姑娘,嫁人怎么能没有戒指呢?婚礼,哥给不了你了,聘礼与戒指,还是要给的。”
在姗姗震惊的目光下打开戒指盒,拿出里面那枚小红狐狸宝石镶钻戒指,执起姗姗的手,为姗姗戴上。
“去年就买好了……可惜,一直都没机会送出去。本以为这枚戒指要陪我一起化成灰入土,没想到,在我死前,竟还有机会将它送出去……姗姗,听话,好好活下去。”
“哥……”姗姗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轻轻颤抖。
宋睦州捧起姗姗的脸,耐心的为她擦干脸上泪痕,温柔地笑着:“别叫我哥了,叫我睦州。”
姗姗双眼一朦胧,满眶泪迹又满,咬着唇,颤声唤他:“睦州。”
“没能陪你渡完余生,是我的失职,姗姗,活下去,我,也爱你……很爱。”
虚弱无力地说完这番话,宋睦州捧着姗姗的憔悴容颜,凑上去,深情地吻住她……
姗姗吃惊地僵住,瞪大眼睛呆呆看宋睦州。
但在宋睦州柔情似水的攻势下,也慢慢合上泪蒙蒙的双眼,双手主动搂住宋睦州的腰,将一腔爱意,全部付诸于此刻的温存回应……
天上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了。
白雪纷飞里,宋睦州偷偷摘下了姗姗头上一朵桃花,握进手中……
一吻收尾,宋睦州倒进了姗姗的怀中,压得姗姗也身子一软,瘫跪在了雪地里——
很久,姗姗才抱着宋睦州的尸体,悲痛欲绝地喊了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