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青出圈,牛气冲天,所到之处,哀鸿遍地,毕竟是曾经的牛霸,老龙寨上届的扛把子,就冲这响亮的名号,百畜震惊,鸡犬不宁,这热闹劲,比过大年还欢腾。
寨子里,曹满逃了个欢实酣畅,别看他身背生铁大黑锅,形似老龟动作笨拙,但双腿快如风火轮,跑动中呼呼挂风,速度之快好比那风驰电掣、急如星火,须臾间就从寨头跑到了寨尾,接着刺溜一下,变换方位,再次从寨东逃到了寨西。
就他这速度,兔子见了汗颜,猎狗瞧了摇头,野马瞅了......
嘶......好个牲口,跑得真他大娘的快!
后面追赶的老青同样感慨万千,明明一背着王八壳的小疣猪,咋跑得比牲口还牲口呢?看把青爷累得,牛舌耷拉,白沫子乱飞,愣是追不上!
唉!老了老了,不中用咯,放前些年那会儿,就这王八小疣猪,青爷眨眨眼就能撵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马善被人骑,牛老被人欺,岂有此理,今儿个青爷拼了最后一口牛气,都要掀了这家伙的龟壳!
树叉上,肥鸟老鸦站了一排排,彼此间没有了过往的敌视和恶意,有的只是啧啧惊奇的目光和七嘴八舌的鸟语鸦叫。
黑老鸦哇哇怪叫几声,瞅瞅,我咋说来着?人肥身子弱,还背个王八壳,跑得再快又能咋样?终究体力跟不上趟,待会儿一准龟壳飞天,屁股开花!
花斑肥鸟表示不服,喘喘,你懂个屁,肥咋了?肥就跑不快就没体力吗?看看俺,身肥但灵巧,飞个八里地气都不哆嗦一下。
黑老鸦蔑视的瞪了一眼,去你的喘喘!肥得跟个花母鸡似的,就你还飞八里不哆嗦?鸟玩意,吹牛不上算!
花斑肥鸟怒了,鸟东西,黑得像个鬼一样,你不出声,没人看得见你!
黑老鸦乐了,鸦爷再黑,但也比不过背着龟壳的那货儿黑,你要不服,找黑货说去。
花斑肥鸟更怒了,鸟玩意,你想找碴?
黑老鸦,就找碴了,咋滴?
花斑肥鸟,单挑!
黑老鸦奸笑一声,咔咔,就你?不是鸦爷吹,让你一爪子,鸦爷也能扒了你的鸟毛,毁了你的鸟窝,碎了你的鸟蛋,你信不?
花斑肥鸟怒叫一声,展翅冲杀上来,其他肥鸟同样怒气腾腾的扑了过来。
黑老鸦不屑的抖抖黑毛,兄弟们,公的交给你们,母的留给鸦爷,上!
一时间半空中鸦鸟群斗,鸟毛乱飞,场面失控下斗了个不可开交。
肥鸟群明显不支,没几下便溃不成军,鸦群越战越勇,大有一举歼敌之势,眼看战局将定,就在这时......
“轰......”
巨响一声,不远处一棵大树轰然倒地。
厮杀中的群鸟纷纷一愣,鸟眼往下瞅去,黑老鸦气得目眦欲裂,花斑肥鸟乐得啼鸣声声。
啥情况?
其实吧,也没啥大事,就是刚儿老青发威,用它那对龙虎牛角顶翻了一棵大树而已,可关键在于大树上的鸟窝,正是黑老鸦的鸦窝。
大树倒下,老鸦窝还好得了吗?窝毁蛋碎鸦儿翘,看得黑老鸦恶从胆边生,怒从心头起。
“兄弟们,干翻老牛,替鸦爷的子女报仇!”
黑老鸦带着一群老鸦冲杀了下去......
花斑肥鸟看着解气又解恨,然而没等它开心一下,“轰......”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花斑肥鸟傻了眼。
青叶飘飘落地残,草儿飞飞枝杈断,窝毁蛋碎雏儿凄,满目疮痍心悲愤......
“去你大爷的牛货,肥鸟们,杀牛祭崽!”
呼啦一下,鸦群鸟群把老青围困在了下面,伸爪的伸爪,下嘴的下嘴,更有甚者盘旋在半空中,不动爪也不动嘴,单单鸟臀对准老青,噼里啪啦喷着白花花的鸟粪,场面混杂,污秽凌乱。
老青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放以前,即便毁去再多的鸟窝鸦窝,别说反抗,就是连声鸟气都没有,时过境迁,居然被群鸟鸦围攻,啄两口抓两下也就算了,一身的鸟屎算咋回事?
老青牛哞一声暴怒了起来,把多年来压箱底的牛技彻底施展而开,老牛翻身,牛战四野,牛气喝天,牛动山惊......
不大工夫,鸟鸦们纷纷败下阵来,除了家毁人亡的黑老鸦和花斑肥鸟还在死守战线,时不时丢下两泡新鲜的鸟屎作为泄愤之外,其他鸟鸦在一阵呱噪的叫声中渐远渐去......
躲在栅栏后的阿亮眼珠一亮,老长的驴脸浮现了一丝奸笑。
躲在草垛里的曹满同样眼珠一动,秃眉抖两下,嘴角挂上了贼笑......
“啊哦,啊哦......”阿亮挑衅般对着老青一阵驴叫。
窝火的老青正愁找不到正主,此刻一见驴子露面,当即撒开牛蹄猛冲了上去。
阿亮多会来事,一不躲二不闪,直愣愣的瞅着老青冲到了自己的面前,这才快速朝一旁跳开。
“嘭......”
牛头牛角正正顶在了不只是哪家的门板上,门破板碎不说,由于牛劲过猛,老青一时收不住劲儿,整个儿从敞开的大门中冲了进去......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躁动响起,突然一人惊叫一声,随即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大牛光着身子,以瓢遮羞慌逃了出来,身后早已红了眼的老青探出牛头,一个劲儿的眨摸牛眼,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邪乎玩意,辣眼晦气。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特别是瞎子婆,看不见但耳朵灵,听周围寨民一说,笑得比谁都大声,好悬没笑岔气。
笑声还未停下,另一头曹满高喝一声,还特意招招手示意着老青。
脑门发疼的老青恼羞成怒,晃着健硕的牛躯再次冲了上去。
这会儿曹满心里格外紧张,攥紧拳头全神贯注的盯着气势汹汹的老青,待离得近了,拼命朝斜地里窜去,一个跟头扎进先前躲藏着的草垛里。
“轰......”
这一次闹出的响动更大,老青的牛头狠撞在泥草土墙上,活生生把土墙撞出了一个大洞,整个牛头都陷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曹满一蹦子从草堆里跳了出来,阿亮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人一驴左右开弓,曹满拿着粗木,阿亮撂起驴蹄这顿狠揍,揍得老青怒声连连......
瞎子婆笑得更欢了,开心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就她这把年岁的人,还能开心多少日子,今儿个不捞个够本,都对不起她的瞎眼。
旁边的寨民这会儿一个都没乐,不仅没乐,反而一个个恶寒不已。
行啊瞎子婆,自家屋子的土墙都要垮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脑子没毛病吧?
对咯,忘记瞎子婆是瞎子了,众人互视一眼,真打算先把事儿隐瞒下去,否则瞎子婆要是闹腾起来......
不等大伙统一口径,已经有多嘴多舌之人抢先说道:“婆婆,你咋还乐得出来?没瞅见老青撞得是你家的土墙吗?”有人好意提醒道。
瞎子婆的笑声戛然而止,大伙心惊的相互一张望,散了散了,再晚瞎婆飙火,老天都要下雨。
事有巧合,偏赶上被吵醒了午觉的寨老晃晃悠悠的爬上了二层竹台,正一脑子稀里糊涂的问道:“我说这是咋了?怎么这么乱哄哄的?”
话声刚落,瞎子婆人老筋骨强,反手就是一大巴掌,寨老来不及反应,一骨碌趴地上数星星去了。
“反了天了!拿我的锄头来,我要杀牛吃肉!”
瞎子婆彻底发飙,在竹台上手舞足蹈的蹦跶起来,俩巴掌抡开,谁挨得近谁倒霉,几下附近的寨民就遭了秧,不过没寨老惨,那家伙到现在还昏悠昏悠的数星星呢。
大伙见势不妙,劝架的劝架,救寨老的就寨老,乱成了一锅粥,就在这时......
“哞,哞哞......”
愤怒的牛吼响起,听声儿似乎离得不太远。
众人皆惊,凝目定睛往下一瞅......
牛霸青爷不知何时从墙洞里拔出了脑袋,此刻正怒气冲冲的朝竹台冲来。
在老青身前扭着后臀奔跑着的正是恶驴阿亮,这驴货,一边奔跑一边发出了欢快的驴叫,笑眯眯的驴眼贼兮兮的看着竹台上的众人......
我勒个去,驴子这是要搞事!
惊愕中的寨民们叫的叫吼的吼,跳台的跳台,抄家伙乱丢的乱丢,雨点般的杂物混合着惊怒的吼声飞向了阿亮。
阿亮动作矫捷,身形灵活,晃着脑袋轻快着步伐,速度不减的冲到了竹台下方,紧接着回头张望一眼,确定跟来的老青就在身后。
阿亮一嘿嘿,轻盈的窜出了出去......
老青一哼哼,撞在了柱子上......
竹台一晃晃,嘎吱嘎吱冒了响......
众人一哟哟,稀里哗啦下了饺子......
骂声、哭声、牛吼声,声声入耳,惨景、破景,景景在目,阿亮抬头仰首,雄赳赳驴叫一声,人畜惊悚,气昂昂驴蹄一踏,屋倒房塌。
这一战阿亮彻底出名,斗败老青威慑四方,从今往后,百畜俯首,百禽鸣啼,花见花耸,树见树抖,何止光荣,何止威风?
阿亮很是得意,很是骄傲,伸长了驴脖叫唤个不停,可吓坏了匆匆赶来的曹满。
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鸡飞狗跳猪翻墙,人仰牛翻乱兮兮,有道是众怒难犯,现在好,不但惹怒了百畜,还激怒了民众,咋收场?
曹满干咽两口吐沫,心里吧嗒起了滋味......
丫丫个巴子的,阿亮这坑货,摆明了是要让曹爷跳火坑,怪不得百般献媚,嬉皮驴脸,这些都是套,给曹爷下的套!
大爷的驴子,这些祸事都是你惹出来的,跟曹爷没半颗豆子的关系,扛雷你扛,爷爷回去睡大觉。
想到这曹满就打算开溜,哪知身后衣角忽然一紧,转回头看去,阿亮正用驴嘴咬着。
“你要做啥?”曹满嘴皮一抽,气不打一处来的喝问道。
阿亮依旧嬉皮笑脸,松开驴嘴后乖巧的往旁边一站,还亲热的用驴脸蹭着他的手背。
曹满......
咋回事?驴子转性了?不可能,事有反常必有妖。
“驴子,别搞事,否则爷爷捏爆你的驴蛋!”曹满瞪眼恶狠狠的威胁道。
阿亮神色一变,吓得蜷缩到了他的身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曹满愣了愣,隐约又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呢?
“好哇!我就说阿亮一头驴子咋敢翻天,原来后面有耗子撑腰,各位,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揍他娘的耗子和驴子!”
垮塌的竹台下方爆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群情激愤,大伙掀开竹板各自抄起断木烂竹冲了过来。
老青也想报仇,奈何刚才被垮下的竹台压得不轻,牛眼都被撞乌了,这会儿空有斗志没有力气,只能发出几句怂恿鼓劲的牛喘。
曹满眨眨眼看得有些发傻,有心解释两句,身后衣角又是一紧,回头再次看去,好么,阿亮一副忠心赤胆的模样,不断咬着他的衣角往后缩,看那架势,是在提醒曹满赶紧逃。
“贼驴,恶驴,你给我松嘴,这件事和我无关,我要和大伙讲清楚,所有的事儿都是你搞出来的!”曹满闷恨的又叫又扯着。
“耗子,休逃,老子要剁了你的老二喂狗,你给我站住!”冲最前面的壮汉怒骂着。
曹满眼眉一挑,我去你大爷的剁老二,有点素质行吗?再说这玩意是想剁就能剁得吗?曹爷靠它还要传宗接代呢!
“阿壮,待会下手稳重点,别喂狗,我要拿来泡酒,泡人鞭酒,看下回还有谁敢来捣乱,逮着灌他喝人鞭酒!”阿壮身后的壮汉喊道。
“还有阿亮那头贼驴,阉了吃驴肉泡驴鞭,大补!”壮汉身后的瘦汉喊道。
“哇呀呀,别忘了老青那头疯牛,杀了煮肉做干巴,牛皮做衣,牛鞭给你泡酒,牛补!”大牛光着身子也冲了出来,气呼呼的一边怒吼一边时不时拉拉围在身下的破布,怕布飞了。
老青一听,啥?咋扯到青爷头上来了!真当青爷没有牛气吗?
“哞哞哞!”
老青高喝三声,跛着牛腿冲将出来,牛势不减当年,不过很快它调转方向,朝着自己的牛圈撒蹄逃去,不等大伙回过神来,牛影不见,只留下一路灰尘......
老青逃走,曹满可有些站不住了,啥情况,连受害者老青都吓得逃之夭夭,就他小耗一人,浑身是嘴也百口莫辩。
有倒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驴船甭指望着下船,既然事已至此,曹爷不逃那是憨腚。
“阿亮,风紧,咱们扯呼!”
被逼无奈的曹满把心一横,冲着阿亮大喊一声,随即一人一驴望风而逃,在寨民的追撵,大黄大黑一众恶犬的追逐以及猪吼鸡叫下,仓皇逃出了老龙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