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牛倔驴,这话说得没错,牛也好,驴子也罢,脾气一上来谁都不怕,顶人、踢人、咬人、撞人,花活层次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阿亮就是一头倔驴,不仅倔,还凶,凶巴巴的凶,如果只是脾气又臭又硬还好点,关键是脑子特别贼,贼溜溜的贼,驴气一来,别说是从未亲近过的陌生人,就是那些混了个脸熟的人不免也要着了它的阴招。
大厅里,等慌张而来的斜眼三把事情的原委一说,赵所长的脸,跟墨染的雨云相仿,黑得吓人。
曹满揉着发酸的肚皮,想笑却不敢出声,大半天的光景,他倒是挺高兴,好戏看了一出又一出,就是肚皮老受罪,这酸溜劲儿,都能酸成个疙瘩。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怒骂声中,赵所长迈步朝大院中走去,身后斜眼三以及其他警员急匆匆跟上,颇有些大王巡山,喽啰助威之势。
曹满不落人后,屁颠颠的跑出去看热闹,段虎朝虎千斤做了个请的动作,对方轻哼一声,甩手走了个利落。
段虎摇头笑笑,姑娘的脾气,真大。
未等进院,刮噪的驴叫声声入耳,听叫声很是欢实,就像获胜的大公鸡,气势昂扬。
进院一看,可不是嘛,驴子阿亮扬脖竖耳摇尾巴,扯着驴嗓这顿嚎,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嚣张样。
再往地上一瞅,嚯,遍地狼藉,几个警员捂脸的捂脸,哈气的哈气,好不狼狈。
赵所长点指被驴袭的几名警员来到近前,大巴掌夹着臭骂声这顿抽,啪啪脆响,声声悦耳。
等几名警员被抽舒坦了,赵所长一龇老牙吸了口凉气,尼玛,这群饭桶的糙脸真够厚的,抽得巴掌疼。
警员们双手捂脸,羞答答低着脑袋,委屈得像个小媳妇,直抽大鼻涕。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所长双手叉腰,顺便用有些发疼发痒的巴掌蹭了蹭衣服。
一番质问,真相水落石出。
要说这事,不怪警员无能,要怪就怪阿亮这头不省油的牲口。
刚开始,阿亮一动不动的原地杵桩,乖巧老实,挺逗人喜爱,然而咬人的狗不叫,等警员开始动手卸货的时候,好戏开场。
偷袭,强袭,下嘴,撂蹄,头顶,臀压
不愧是凶驴,把身体的极限发挥到了极致,这是驴吗?简直就是一头披着驴皮的恶犬。
不,野狼更确切!
咬人那叫一个狠,一嘴一排红牙印,咬了不说还带撕扯,三下五除二,凡是被咬的警员,衣服上没有不破洞的。
人驴大战,阿亮完胜!
最可气的是,阿亮还是被缰绳拴着的,能移动的范围有限,如此败绩
尼玛,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没用的废物,牲口不如!”听完了警员们的讲述,赵所长磨着槽牙总结出了九个字,字字诛心。
警员们摸着红肿的脸蛋,是咯,俺们牲口不如,就你牲口成不?
要不,你这牲口也上去试试?跟恶驴干一架,看看谁更牲口?
“曹满,你过来。”赵所长指名点姓的喊道。
曹满一晃大脑袋,啥情况,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喊我干嘛?
忘了,赵老狗居心不良,一定是想让我当众出丑,这锅,老子不背!
曹满多聪明,拍拍肚皮就有了主意,他来到近前,不等对方开口,突然神色一变,捂住肚皮就嚎了起来。
“哦哟我这肚子,娘的,抽着疼,肯定是早上的那碗汆肉米线不干净,吃了闹肚子,哦哟哟”
“不行,憋不住了,赵所长我去去就回,有啥事我们回头再说!”
借屎遁,曹满脚底生烟晃眼无踪。
“你”赵所长鼻子好悬气歪了。
其他警员纷纷侧目,尼玛,这都行?
“赵所长,我,我的肚子也疼,绞痛绞痛的”一警员蹲地抱肚,哎呀呀叫了个痛苦。
“我,我的肚子也疼”又一警员捂肚滚地。
“我,还有我!”
没几下,在场的警员跪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想跪,可惜没跪成,因为赵所长的脸子又黑又沉,不敢跪了。
“懒牛懒马屎尿多,滚!”
一声怒喝,跪的那些警员如释重负,欢天喜地的拉着手撒丫子,没逃了的警员们叫苦不迭,蔫头耷脑。
赵所长吧嗒一下嘴皮,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些手下都怕了恶驴,果然是一群地道的酒囊饭袋。
“虎千斤,这是你的牲口,你去把那些山货都卸下来。”在无人可使的情况下,赵所长把包袱甩给了虎千斤。
“不要脸!”虎千斤怒顶一句,愤愤不平。
全场寂静,独有阿亮驴声欢快。
所有人惊诧的看着虎千斤,敢骂赵所长不要脸,姑娘,你猛,猛张飞的猛!
知道不?
警所的天,要塌啦!
窸窸窣窣
趁着赵所长还在晃神的时候,警员们悄悄咪咪朝后退去,否则离得近了,待会儿的怒火惊雷双管下,殃及之祸不死也残废。
虎千斤鄙视一眼,土鸡瓦狗之流,男人的耻辱,呸!
赵所长吸气鼓胸喉咙直颤,眼看就要到了爆发的边缘,段虎上前一步而道:“不如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一句话,把赵所长憋了半天的大招给挤了回去,那滋味,老难受,如鲠在喉,如刺在股,如屎夹腚
赵所长涨红着老脸,眼泡都鼓出来了三分。
半晌,终于憋出来了几个字,“交,给,你,了!”
“怎么到哪都有你的事?你这人太可恶了!”一见段虎要出马,虎千斤有些站不住了。
对方的能耐如何,通过刚才的交手她心知肚明,阿亮是凶,但在段虎面前
土鸡瓦狗,根本不值一提。
“千斤姑娘,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对谁都不好,这样吧,我先卸货,之后我们再商量如何?你放心,我段虎做事说一不二,一定不会亏待姑娘的。”段虎耐心的劝解着。
奇怪的是,刚儿还怒气冲冲的虎千斤,忽然脸色一滞,紧接着神色激动了起来。
“你说你叫段虎?”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虎千斤掩嘴轻问一声。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段虎。”看着对方诧异的神色,段虎有点纳闷。
“当年杀了独眼雕的段虎?”犹豫一下,虎千斤试着又问了一声。
“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段虎回道。
“你,你,你”
一连说出了三个“你”字,再看虎千斤,整个儿人跟木雕泥塑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姑娘你没事吧?”段虎关心的问了一声。
“千斤姑娘?”
呼唤几声,没反应,伸手晃晃对方的眼睛,还是没反应,段虎
啥毛病,该不是是傻了吧?
“段虎,干嘛呢?还不赶紧动手!”赵所长焦躁的催促声传来,段虎点点头,不再理会痴傻的虎千斤,独自走向了阿亮。
阿亮挺悠闲,这会儿也不叫了,正晃着尾巴拍打那些不知死活的小苍蝇。
甩尾的功夫挺不赖,一尾巴下去,苍蝇哀嗷一声,吧唧升天。
见有人靠了过来,阿亮微抬驴眼,下一刻,翻唇露齿,笑了个难看,哟,好黑个人,你娘咋能把你生得这么黑呢?
驴子的心思段虎不懂,但是看对方那张斜眼翻唇的长脸,心里无由来的一阵不爽。
“牲口,乖乖的别乱动。”
牲口?
阿亮动动驴耳,驴眼眯缝了起来。
驴爷有名有姓,又不是圈里的下等货色,叫亮哥。
打个鼻响,阿亮有些犹豫,眼前的这位黑大汉,身材高大体格魁梧,似乎
不太好惹。
阿亮打量段虎的同时,段虎也给对方相了相面,皮毛油光水滑,没一根杂毛,一身驴肉结实强壮,四蹄强劲有力,模样不错,是头耐力持久能吃耐打的上等佳驴,就是眼神凶了点,神态也很傲慢,一副不可一世的讨打样。
不错,是头恶驴。
段虎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结论。
正想着,阿亮哒哒着四蹄,驴腚对了过来。
噗
一股新鲜的驴屁喷了出来,段虎闻了个饱满。
好气人,明明是个吃素的主,咋放出来的屁这么冲鼻呢?
簌簌
几坨粪球滚落在地,段虎眉梢一挑,牲口,搞事啊?
挤了六七颗光滑的粪球,阿亮不动弹了,驴腚对着段虎一阵陶醉,似乎还没从挤粪球的愉悦中恢复过来。
段虎侧步,让过了地上的粪球,来到了阿亮的身旁。
阿亮毫不在意的摇了摇脑袋,两只驴耳来回直晃动,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
段虎有些纳闷,难道驴子是在向他示好?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试着伸手去拉缰绳,就在这时,阿亮驴嘴张开,森白的驴板牙咬了下来。
果然,够阴险,够狡诈,够歹毒。
三个够,够够够!
让段虎惊讶的是,驴子的动作又快又狠又准,哪像头家养的牲口,分明是山里的猛兽,带着一股子原始的凶悍气息。
怪不得几个警员先后吃亏,就这野货,一般人还真有些不好对付。
左手快速往后一撤,段虎探出右手,再次抓向了缰绳。
一嘴咬空的阿亮把脑袋一晃,转头对着伸来的右手就是一口,段虎重施故技,收右手探左手,一把抓住了缰绳。
嘚儿,嘚儿,连打两声鼻响,阿亮用力的把脑袋朝后仰起,试图挣脱被抓住的缰绳。
挣扎的力气不小,段虎感到手里的缰绳在不断往外拉扯出去。
“哼,野性不改的牲口。”
段虎冷哼一声,抬手对着阿亮的驴脸就是一巴掌。
本打算一巴掌下去让驴子老实点,谁知阿亮突然把前蹄往上一抬,用后蹄支撑下,整个身体都立了起来,踢动着双蹄蹬向了段虎的脑袋。
“虎爷小心!”躲在茅厕一角的曹满惊呼一声,身旁,警员们的脑袋一个挤着一个,看了个刺激。
段虎面不改色心不跳,用力一拽缰绳,直接把站立起来的阿亮给扯了下来,接着抬巴掌对准驴脸扇了过去。
驴脸没扇中,扇在了驴脑门上,狡猾的阿亮用脑门挡下了这招扇风耳。
段虎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掌,看不出来驴子还练就了一手驴头功的能耐,脑门硬得像顽石,刚才那一下显然吃了个暗亏。
段虎不知道的是,阿亮打小就有撞头的嗜好,作为一头纯正的野驴,远古的血脉和天生的野性如何能被屈服在一处小小的驴圈中?
当阿亮被虎千斤收养的那一天开始,圈门圈墙便成了它练习的对象,直到把对象练残了,阿亮又开始了新的修炼。
水缸,大树,石碾
久而久之,阿亮的驴头功终成大器,在老龙寨一干牲口中鼎鼎有名,凶名赫赫。
“敬酒不吃吃罚酒。”
段虎松开了手里的缰绳,脚步一动,朝后退出去了几步。
人驴大战,第一回合,平分秋色。
呼啦一下,曹满和警员们纷纷冲出了茅厕,主要是地方太窄,味道也臭,看不过瘾还遭罪,刚才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没事干会挤在这旮旯里?
被嫌弃的茅厕挺愤怒,屎急尿憋的时候人人喜爱它,拿它当亲爹,一阵狂想曲过后,个个嫌弃它,拿它当后娘养的。
可恶,可恨,可气!
赵所长抬眼看了看风火而来的曹满,轻蔑的问道:“拉得真够快的,屁股擦了吗?”
这话问的,曹满都觉得脸红。
“擦了,还反复多擦了几下,干净。”
这话回的,赵所长耳根子臊。
一众警员歪嘴后撤,就这俗货,不屑与之为伍。
出神中的虎千斤被粗语糙词直接拉回到了现实中,不由得气恼一声,“堕落。”
曹满和赵所长同时投去不满的目光,姑娘,不懂就别瞎掰。
擦屁股叫堕落?
不擦屁股那才叫堕落!
“咳,赵所长,那头叫阿亮的驴子真够凶的,你说虎爷会不会吃亏?”曹满开口问道,尽管心里有了答案,但就这么尬站着,多尴不是?
赵所长也有同感,放以往,他多看一眼曹满都觉得烦,现在却挺热情的回道“吃亏?哼哼,我看是那头恶驴该倒霉了。”
“此话何解?”曹满又问一声。
“驴子再凶也是牲口,吃草的牲口,能和吃肉的凶人比吗?”赵所长问有所答,丝毫没有保留。
“精辟,不愧是赵所长。”曹满巴结一句,不是有心巴结,为的也是不那么尬。
虎千斤再哼一声,“堕落!”
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