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已走至门旁,听到这句话又狠狠甩袖哼声,回头对蘧皇后道:“朕自然是秉公处理,不偏不倚。”
“好,陛下秉公处理。”蘧皇后似是颇为赞许地颔首,“许巽奉命出征,是为外将,私自带军返京,当以何罪论处”
轻则,可以违诏抗令责罚,重则可视同谋大逆。
“他是——”皇帝犹是震怒,顾忌着内寝中熟睡的赵昭仪,压低了声音,“他还不是为了救永清皇后怎可不念得旁人半分的情”
“陛下要我念他的情。”蘧皇后一听此话,两弯棱角分明的眉,顿时如抽刀出鞘,高高扬起,“为何永清需要他救难不成燕阙的太医皆救不得她不成还须许巽千里迢迢,耽搁颠簸十日,将我的女儿半死不活地送到鸿都门前。”
皇帝目光倏然闪烁起来,蘧皇后一针戳破了他外强中干的盛怒,底气尽泄。
永清突然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许长歌一定要把她送回朝京来难道她的伤情在燕阙便治不得而且,为何是许长歌他当时不应该在北境前线么
但帝后的神色,分明是皆对此心知肚明。
永清以为恼羞的皇帝,会直接说出许长歌送她回朝京的缘由,从而反驳蘧皇后,但他却出奇地沉默了。
蘧皇后微微扬起下颌:“还是说,留在燕阙,她就活不成了”
最后那几个字,字音重得出奇,令永清诧异,几乎是被蘧皇后咬牙切齿地说出。
这句令人生疑的反复,越发逼得皇帝好似喘不过气来一般,他焦虑地走了几步,又旋回身来,竟然有几分讨好:“琼君,过去的事就莫提了,朕也并非有心为恶,更何况许巽那孩子——”
“陛下不必多言,”他口气中腻人的味道让蘧皇后一阵恶寒,而立之年尚可称为春秋鼎盛,颇具魅力的皇帝,如今衰颓之相毕现,即便是擅长的哄骗女子的巧术,也不灵光了,蘧皇后不想再看他一眼,有些嘲讽地勾起嘴角,“不会一并给他记上一笔的。”
“你——”皇帝有些嫌恶地盯着蘧皇后,却有些恨不起来。昔年怀着少女情思,却执拗刚烈的女子,十年未见,已经被尽数磨去锋芒毕露的棱角,似一朵秋风初至时节的莲花,柔和地舒展,但含着莲芯中的青涩苦香却是依旧。
他道:“如此便好,永清的事,你的女儿,便自己管教。”
“如此便好,”蘧皇后已经连冷笑都懒得了,她重复了一下皇帝的话,“如今陛下既已回京,妾亦不敢自专擅权,前朝赏罚臧否,皆是陛下一人决断。”
确实,永清是她自己的女儿,她宁可自己似姜嫄履迹生子,让永清和皇帝毫无半点关系。
话已分明,如今苦果便留皇帝一人尝去,她遂携永清回到长秋宫,蘧皇后方摘去髻间华饰,妆奁菱花铜镜里就映出帷柱旁颇为鬼祟的身影。
“进来吧,让你去燕阙历练见识一番人情世故,如今怎么学得鬼鬼祟祟的。”蘧皇后无奈勾起唇角,待永清的容颜映在镜中时,她又继续板着那张一丝不苟的脸。
永清扑进她怀中,紧张问道:“阿娘,你真的不管前朝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