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的伤势已无法再让他们修整耽搁,李功便委托顾预与萧雾月一同处理燕阙残留的事宜,他同苏苏一起东行回到朝京。
马车中难免颠簸,苏苏小心翼翼地让永清枕在自己膝头,再和小瓜等两名婢女一同防止永清身体随着车马摇晃又触动伤口。
李功和许长歌骑马在外,二人一左一右皆缄默不语。
李功忍不住抬头看了许长歌一眼,他如今衣衫残损,束发也散了,勉强用根绳子将长发绑在一起,一身靛色单衣显得十分单薄,更在料峭寒风之中微微扬起瑟瑟的衣袂,让李功看一眼也觉得冷。李功也是从过军的人,一眼认得这种单衣是甲胄之下常穿的轻便衣服,如此便不难解释那袖口领襟间的一些深色血污从何而来了——必定是甚至先前所穿盔甲上的血渗了进来。
许长歌那张俊逸艳丽的脸终于被他自己顾念了一霎,在上马的时候随便擦了两把,一半蒙尘一半新,仿佛一副画卷只上了一半的色,这副模样,李功无端地觉得眼熟。
“长史想问什么”喝了几口水,许长歌的声音终于听起来正常了一些。
李功仍对许长歌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警惕仍未松懈,他淡淡道:“许侍中自然有事则言,李功也并无审问的意思。”
“长史,我已经不是侍中了。”许长歌摇了摇头。
李功讽刺一笑:“哦,是李某不敬,当称一句将军了。”
“不敢。能让李长史称为将军的,恐怕惟有蘧家男儿吧。”许长歌哂然,极有自知之明,“更何况。我朝将军之职,除却大将军这种显贵职要,皆是有事则设,无则撤免——如今我已不统领北境诸兵,这将军之称,实在担当不起。”
“你是说——”李功大骇。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
“将军所想,便是事实。”许长歌却竟是云淡风轻,没有一丝悔恨与留恋的意思。他说罢,便缄默地望向天边渐渐升起的几点星子。也不似再凭着这般的牺牲而在蘧氏的人面前邀功。
但却确实极大地解除了李功的顾虑。
戒备一消,他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话匣,迫切地知道宣室殿中发生了什么。
许长歌毫不保留,将皇帝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皆告诉了李功。
李功听罢,只恨自己当时为了不给蘧皇后和蘧大将军惹事,依着规矩耐心等候,还长跪以请。他此刻简直想调转马头,冲进宫禁,一刀劈死那狗皇帝。
他治国理政如何姑且不论,怎会有人对自己的骨肉这般狠心,还是一次一次解掉他的危难,他亏欠了十年的女儿。
李功也不是急性的人,只将这盛怒压在心底,转念想起了许长歌如今的处境,他也清楚,如今许长歌是白白让人摘了桃子,说不定落到朝京那边还要浅浅地罚他一下,迟疑道:“可侍中如今,岂不是——”
他还没说完,二人中间的金根车倏然停驻了。
李功和许长歌皆神情一肃,回首紧盯着车厢。
厢门打开,苏苏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出来了,她压住声音的更咽,不知所措地向李功道:“长史,怎么办,公主好似发烧了,先前你让我给公主上的金创药似也不大管用,要不要先去给公主配一副祛风止寒的药”
苏苏只是为永清的伤情而哭,比起胸口那尚未拔出的箭矢,她觉得微微的发热也不是十分打紧的事情。
不料马上两个男人一听,神色皆如坠冰窟。
苏苏最擅察言观色,立刻惴惴不安:“长史,是有什么问题么”
如何没有问题。
刀剑之伤,最怕的除了血流不止,便是持续地发热了。
李功凝重道:“公主恐怕是因箭矢尚未拔出,伤口所有感染。”
他还有几分迟疑。
皇帝的顾虑其实也有一定道理,否则也不会拉出来充当理由。
没有擅长刀剑创伤的女医在,连最要紧的箭都没有人敢给永清公主拔出来。
许长歌犹豫一瞬,开口:“不如,我们先寻一处医馆,为公主将箭拔出来。”
“可这箭由谁来拔”李功恼道。
许长歌眉头微皱,转过了目光:“苏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