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两个猪笼,方长走回崖上,他不在时候,崖上没有什么变化。
湖水依然映着天光,半湖莲叶铺在水面上,旁边是溪水流淌,远处无名殿,则巍然不动,似乎已经等待了自己许久。
方长走到林边,将里面的猪苗放出去,而后又去检视了下鸡舍,捡拾了几枚鸡蛋。
他从山下用自己赚得的钱,所买的猪牛羊幼崽,都被他放进了崖上这片广阔森林中。将它们放进这里而不是山下,除了想吃时候抓捕方便之外,也因为山下的生存环境,对这些家养的牲畜们来说太过恶劣。
崖上森林里的恶霸,只不过是猴子和野猪,野猪还被他差点吃光。而云中山里,是真个有猛兽生活的。更何况,崖边树上那只雕,只是迫于自己的命令,不敢来崖上,若是山下有猪羊,它自然不会错过这等美味。
方长走进殿中,什么也没做,先在一间空殿里面,将装有鬼的瓶子掏出来。
看了看周围的地面,他皱了下眉头,感觉这里并不符合要求。于是他干脆走出殿外,而后开始寻找材料和地方,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仓库里面材料很是齐全,方长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齐了所需的材料。
他走到崖边,坐在早课石上,静静地看云。
山间的云在风不强烈的时候,会显得很是温顺,与大风天气下汹涌奔腾的马群不同,此时的云就像温软的棉花团一样,围绕在崖下的几座山头周围,顺便朝远处铺了一层。
但山下远处的大地依然清晰,方长可以看到那里的村庄和农田,看到阡陌间忙碌的人们。
那里是烟火人间。
和平重归大地之后,在方长眼中,山下的气象又变得祥和,虽然百姓们看不到这个,但他们也能感觉到,日子变得平和起来,生活节奏重归平缓悠闲。
于是方长一直这样看着,久久未曾移动,从早到晚。
太阳从的轨迹划过头上天空,方长落在早课石上和旁边的影子,也从西摆到东,变短又变长。
直到点点星光铺满了天空。
“唔,时间正好。”
方长抬头看了看星空,唰地从石头上跳下,走回殿里。他取来自己之前准备好的材料,还有那只小瓶子,走到外面的空地上。
轻轻一指地面,顿时泥土石块翻涌,形成了个小台子。
这台子也有讲究,其分下中上三层,最下层是方形,正对着东南西北四方,中间一层是圆形,正好与底层的四边相接,最上一层则是八角形,正对着八方。
方长将小瓶子放在台子正中,而后把三件材料放在瓶子周围,成正三角形。
这三件材料,分别是牛肩骨、龟甲、蓍草,它们都来自于云中山,蓍草是方长在山中行走时候所采,牛肩骨是方长吃剩下的。
哦不,那个龟甲不知道算不算来自于云中山,虽然这只龟当时是从瀑布下面的水潭里抓的,但水潭里面的龟鳖,是自己当初在南面大江上乘船时候,委托一个少年在江水里捕捉的,报酬是足够他求学的资金。
他带着一篓龟鳖,从江边穿过州府,将它们放进了崖下水潭里,这些龟鳖经常顺流而下去觅食,但终归还是喜欢回到崖下潭里休息。之前方长曾经选了几只最大的龟,炖取龟壳后将龟壳扔在了仓库里,如今则用上了。
摆好三样物品后,方长在西南与东北方位上,各放了个盛满干松枝的火盆,在其中点燃了火焰。
他抬头看了看星空,迈着有韵律的步伐,调整好自己的方位,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二十七枚铜钱,轻轻洒在瓶子周围。
“原来是这样……”
修为已参造化,方长的占卜之术也早就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只要他想运用这种技能,就能在占卜一术上,强过世上绝大多数修行人。
如今借助这个简单仪式,方长在跳跃的火焰照耀下,对照着台上铜钱和天上星空,默默在心中计算。这次,他终于读懂了历次占卜掐算得到的指征,结果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方长皱皱眉头,将铜钱和龟甲、肩骨、蓍草,以及火盆和装着鬼的那个小瓶子收好,再回头一指,台子立刻翻涌起来,呼吸之间便恢复了原本平地的样子。
原来这些鬼,并非这方世界的产物。
有一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与这方天地连接在了一起,并逐渐融进来,里面的生灵便从交界处逸散到这边。由于天地法则相斥,这些生灵都变得浑浑噩噩,幸得里面的生灵都是鬼,倒不至于让这边出现大规模危机。
既然这只鬼是从宁河府抓到的,那便一事不烦二主,将此事告诉温城隍罢。不过这种逸散过来的鬼,已经被各地城隍不停送进了轮回,与这方天地再也难以分割……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方长叹了口气,朝卧室走去。
希望此事可以被平稳的解决,让这片刚刚和平下来的大地,免于再遭劫难。怪不得大劫结束之后,天象依然诡谲。
他想通了许多事情。
坐在书桌便,他抽出几张纸,磨好墨提笔开始书写。
“致温城隍”
“日前我于宁河府城内,抓捕得新型鬼一只,带回崖上占卜后,有惊人发现……”
他将自己占卜的过程和结果,详细地对温城隍在信中描绘一遍。温城隍也是交游广阔的人,想来这个消息他定然会说出去,不定便有高人,能够找出应对这幅情景的方法。
同时,方长还在信中说,自己准备抽时间去探查一下对面的鬼界,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形,或许会有参考价值。
待墨迹干透,刚要将将信纸折好,方长忽然停下手。
他拿出那个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那只鬼轻轻拽出来,而后在这鬼的惨叫声里,捏成没有厚度的薄片,粘贴在信纸的角上。说来,当年遇到的这种鬼,被阴差们拷问,也没有痛叫声,如今已经知痛,可能是有点点适应了天地法则的压制。
方长将贴着鬼的信纸,折成纸飞机,朝敞开的窗外扔出去。
洁白的纸飞机化为一条线,嗖地飞进了夜空,继而飞下了崖边消失不见。方长吹了灯,和衣躺在白玉床上,默默阖上眼睛入睡。
不管别的了,先休息下,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