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五千名沔州军冲入浓雾,在漆黑的夜中与追赶而来的土团军战作一团,霎时鲜血飞溅,尸横遍野。
这些武陵洞蛮人骁勇善战,哪怕只剩下了饥肠辘辘的一万余人,也与人数近乎他们两倍的沔州军杀了个势均力敌。
眼瞅着自家的兵马如同被老农割草般悉数倒下,沔州军副统领目眦欲裂,一身血气上涌,当即不管不顾,大吼道:“杀、杀光他们——”
燕月天见两方人马已经杀红了眼,便带着将士们悄悄地从左右两翼后撤,逐渐隐入浓雾中,时不时在暗处放个冷箭,收割人头。
澧州城外惨叫连连。
雷连云一马当先,很快便杀到了沔州军副统领跟前,夜色浓郁,两人皆穿戴着盔甲护具,一时也没认出对面的是谁,直接举刀就厮杀开来。
直到这时,双方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沔州军副统领心中想的是那群前朝贼子只怕是已经被这些粗鄙的洞蛮人杀光了,而他今夜的目的也十分明确——
只要杀了雷连云,直接夺了澧州便是。
雷连云虽有一身蛮力,却被去年的那场重伤彻底伤了根本,很快便力有不逮。
只不过一个疏忽之间,便见刀光滚过,鲜血喷溅。
沔州军副统领眸中现出喜色,立刻用刀尖挑高地上的人头,大喝道:“雷连云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土团军们动作一顿,齐齐回头看来,面色大变。
却见浓雾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的声响,而后映入所有人眼帘的,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漫天箭雨。
沔州军副统领背对着浓雾,脸上尚且还挂着笑,倏而脖子一僵,整个人骨碌碌跌下马背,浑身抽搐不止。
只见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从后穿透他的脖颈,尾翼还在剧烈地颤抖。
“尔等主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缴械不杀——”
“冲啊——”
一阵阵声浪从四面八方的浓雾中涌出,似有千军万马,马蹄声踏得地面都在轻轻颤抖。
两军主将皆亡,又有突如其来的大军压阵,惊得在场的所有将士们都不知所措,士气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燕月天勒马在前,大声喊道:“缴械不杀,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
与此同时,顾砚带着人马连夜奔袭,已经在天亮前赶至荆州城门。
今日城中主力都被带走了,只余下五千人马守城,守备军统领本就提着一颗心不敢入睡,警惕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眼皮才渐渐合拢。
倏然,一阵马蹄踏踏声由远及近传来,透露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速开城门!统领受伤了!”
“速开城门,统领受伤了!”
“速开城门,统领受伤了!”
一支几千人组成的轻骑队火烧屁股般没命地往城门口冲了过来,马蹄声凌乱,叫喊声也是急切又慌张,似是身后有什么要命的巨兽正在追赶他们一般。
守备军统领迷迷糊糊地扒着城墙往下一看,便见那赶回的是一支七零八落的残军。
而距离他们几里外的浓雾中,不断地涌现出一股又一股的火光,同时传入耳中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杀——主上有命,绝不能让他们回城!”
完了!有人来攻城!
这一声惊雷炸得守备军统领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一时连下头来人的装束都没看清楚,便发出破了音的鸡叫声,“还不速速开城门!接人进来,快啊——”
“快——”
听那声音中的急迫,竟是比在城墙下装模作样大喊大叫开城门的于海还要激动。
在这紧张的几秒钟里,守备军统领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一系列脑补——
出去的大军只怕是遇到了叛贼的埋伏,统领受了重伤,只余下这几千残兵拼命护送回来,后头更是追兵连连,正是他站出来守护城池的时候。
他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放了这支残兵进来后,便要彻底关闭城门,收起吊桥,让那群叛贼自在外守着吧。
荆州城乃是以大江分流为护城河,水势汹汹,只要他不开门,就凭这群贼子是攻不过来的。
且荆州城内有粮仓,完全足够他们这些人被困上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节度使那边无论如何也能收到消息,派兵前来解围了。
两扇铁门被百余个守城兵在夜风中发出“吱嘎吱嘎”的铰链转动声,寒风溯溯灌入门缝,恍若老破的风箱,苟延残喘。
吊桥被缓缓放下,于海见势立刻带着人马抢先急涌而入。
眼见身后大军已经快要追赶到城门口,守备军统领从城墙上急急赶下来,大声喝令:“快些,待人进来后,速关城门!”
待最后一名残军入了城门,身后的守城兵立即转动铰链,准备收回吊桥。
守备军统领这才有功夫打量面前这个脸生的黑脸大汉,“统领呢,伤势如何?你是哪个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
于海嘿嘿一笑,森白的牙齿在夜里显得格外璀璨。
在守备军统领陡然警惕的目光中,他突然暴起,拔刀一下结果了对方。
“动手!”
冰冷的两个字在夜风中消散,黑云骑们默契地亮出刀锋,转身杀向守备军。
同时,一枚黄色信号弹迅速升上夜空,短暂地照亮了一方天幕。
守备军们纷纷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计,可此时再想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便只能歇斯底里地拼命反抗。
这两场战事皆是由顾砚精心策划的。
荆州城易守难攻,若是强攻,定要舍下不少人马,而他们如今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刻,绝不能在与朝廷大战前大量折损手中兵马。
于是他故意做出兵力不足,只能围困澧州而不得的模样,由此来打消荆州的戒备,再以澧州为诱饵骗他出城,而后分头歼之。
可以说,他忙忙碌碌几个月没回峡州,就是为了这一刻。
于海已经带人守住了城门,后至的大军很快鱼贯而入,重重火光之下,黑色的人马剪影汹涌得令人心惊。
城已破,剩余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荆州城上空的雾气渐渐散了,一夜之间,中原两座城池同时易主,喧哗了整个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