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从城内气势汹汹地冲而出,为首将领朝城门守卫喝道:“看紧点,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随后领着人将路边的流民尽数围拢了起来,场面混乱无比。
所有难民都以为是朝廷要对他们痛下杀手,纷纷逃窜开来,顿时叫嚷哭嚎声惊天。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娘亲!呜哇哇哇~”
“差爷饶命,差爷饶命啊!”
江宁珂心头巨震,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尖窜上了头顶。
他们应是通过张宿的死,推测到他们在城里了,只怕很快就会有人马顺着这条路追查下来,他们的马车与战马如何能比
可是路就这么一条,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所有的汉子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疯狂抽打马匹,试图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人马,但依然无济于事。
“前面的马车,停下!”兵士们的呼喝声离得越来越近。
“再不停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准备放箭——”
顾砚突然持刀冷声道:“我下去应付他们,你们全力往前赶,莫停。”
“阿兄!”顾无忧捂嘴失声痛哭,那双本已驱散些许阴霾的大眼中又重新凝起了雾气,满脸惊惶。
顾砚抬手摸了摸胞妹的发旋,温声道:"莫怕,阿兄定会护你周全。"
语毕,他深深看了一眼江宁珂,眼中似有托付,纵身跃下马车。
江宁珂双拳紧握,手指骨节青筋毕现。
此事分明她也有责任,如今又怎能让他一个人去扛
她抬手想去握刀,却被江霁一把按住,语气压抑着颤抖:“闺女,爸求你!”
她抬眼去看父亲,见其虎目含泪,满眼挣扎之色,不由落下泪来:“爹,他一个人,逃不出来!这事我……”
身后响起顾砚与那群人马缠斗的声音,厮杀声十分激烈。
“咻——”一朵焰火炸响在天际,是信号弹!
她不由急道:“爹,我必须下车助他,否则等城内援军出来,他必死无疑!”
这队人马足有近百之数,尽管顾砚身手不凡,但他如今重伤未愈,只怕战斗力要大打折扣。
江霁闭了闭眼,终是抖着手松开,艰难道:“我同你一起去。”
顾砚已被兵士团团围住,早就杀红了眼,身上脸上满是鲜血,行动间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沔州狗官,不仅不放粮救济我们,为求政绩还欲取我们性命,企图欺瞒朝廷,大家上啊,莫要为这等残杀百姓的狗官白白送了性命,圣上若是知晓此事,也必会为我们做主的!”
随着一声熟悉清亮的嗓音响起,顾砚身后渐渐响起了阵阵喊杀声,随后便是一阵兵戈相交之声。
他震惊地看向身后,赤红的双眸逐渐退去了疯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见马车上能拿刀的人都冲了过来,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连护卫江林家才七岁的虎子也拿着刀一脸杀气地守着马车。
而他的妻子则朝着还傻愣在原地的难民们大声鼓动,瘦弱的身体中仿若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你们想被白白砍死在这里吗扭头看看吧,那旁边站着是你们的妻儿,父母!他们一路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活到了这里,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吗”
“拿起手边能用的东西,杀了这群狗官!为自己拼出一条血路!难道你们还不如我一个女子吗”
随着话音落下,慢慢地,一个、两个、三五成群直到所有人都蜂拥涌出,随手抄起身边的木棍石块就朝这群兵士冲杀过去。
顾砚心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情绪,哪怕此刻形势危急,他脑中依旧响起她那日说的话:有力往一处使,天无绝人之路!
兵士们虽持着刀,但见数以千计的难民神色疯狂、满脸仇恨地拼杀而来,也不由怵得朝后连连退去。
难民们见这群平素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人都被自己震慑得连连后退,不由信心倍增,士气大振,更加奋勇起来。
顾砚与江宁珂几人也趁机收割了不少人头,就在局势反转,胜券在握之际,城门忽然大开,一排排骑着战马的兵将手持横刀气势汹汹地冲来。
“缴械不杀!速速投降——”,这是一股久经沙场的气势,与方才那近百个人马截然不同。
难民们本就是一盘散沙,如今见城中竟杀出大军,不禁吓得两股战战,丢盔卸甲地慌忙往山林中逃窜。
江宁珂神色紧绷,连忙带着大伙儿上车,重重扬起马鞭。
“驾——”,马蹄扬起,甩下一片沙尘。
只要他们离开此地,这群人就无暇再去为难这些难民。
重重的蹄铁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仿佛踏在众人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砚忽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对着江宁珂脸上露出了一抹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很轻:“他们是冲我而来,不必自责,也莫要再为我做出傻事,好好活着。”
话音在风中飘散,随之而去的还有他的身影。
江宁珂立刻掀开车帘朝后看去,双手死死用力抠住车窗,双唇紧抿,眼眶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望着顾砚的背影,她脑中不自觉地想起这句话。
本以为已是必死之局,怎料那山林中霎时又冲杀出一群高大威猛的汉子,足有近千之众。
他们刀剑倒是配得齐全,只是身上衣着破烂,头发蓬乱,面色发黄,仿佛已经饿了很久,看起来颇有几分凄惨模样。
“董信,你速去掩护樊越,这些渣滓就交给我们!”一刀疤壮汉大吼一声,抡起一对铁锤便朝着兵士砸去。
名唤董信的男子如泥鳅一般,身形极其灵活地穿梭在战局中,待挤到顾砚跟前,他本是嬉皮笑脸的表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将……将军!是将军、是将军!!于海,我们找到将军了!!!”他忽地扭身挥出一拳重重地捣在欲要偷袭的兵将脸上,双拳带风,呼呼作响,将对方打得径直倒飞出去。
而后又盯着顾砚的脸哭道:“将军,你咋成这糙汉模样了,您受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