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塘县,南口镇。
一个寻常村落,灯火通明,上千个村民举着火把,簇拥成一个长队站在那里,他们身前满是完整猪羊,更是有着抬着巨大香炉,其中有着小儿手臂粗细,一米多高的巨香,熊熊燃烧,冒着白烟。
烟雾缭绕中,几个穿戴破旧,浑身满是鱼腥味的汉子站在那里,忧心忡忡,通红的火把在他们黝黑的脸上不断晃动,可以看到布满血丝的双眼。
作为依附与平塘河的临水小镇,他们镇子上多数居民都是以捕鱼为生,少数种植稻谷,河岸两侧到处是这种挂着水货的渔村,弥漫着刺鼻的腥味,只是最近这些村民却有苦难言。
自从一月前几个渔村失火,得了肺痨的县令方寒救助了他们,为了报答恩情,他们为了报答恩情,便在县丞王龙的暗示下,组织了青壮,去捕那能祛除百病的金色水产,最后在死了十几人的情况下,终于捕到一条,可却也因此得罪了那条水怪,自此河面再不平静,但凡有渔船下水,立即便会被撕碎渔船,虽然没有伤人性命,可想要捕鱼,却没有可能了。
这让周边以捕鱼为生的渔民,再无法营生。
整个南口镇都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虽然有县令方寒以钱粮救济,可数千人没了营生,单靠救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他们便想出了祭拜水怪,为它建祠李庙,当做神仙祭拜,祈求能得到原谅,不要断了他们的营生,还特意挑了个黄道吉日,来做此事,可还是被耽搁了。
不知怎么回事,此地白日忽然来了个名叫赤虎帮的帮派,密密麻麻上千人,直接将平塘河码头围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
甚至县令方寒带人赶来,也是无济于事。
以至于从早上耽误到现在,也没能祭拜,眼看着此事就要作罢,诸多渔村汉子有心重重。
想到家中嗷嗷待普的孩子,重病在床,等着银子抓药的双亲,以及躺在床上等着补身子的婆姨,这些汉子就难受的要命。
本来就是朝不保夕,勉强维持生计,眼下被耽误足足一个月的营生,几乎所有人都坚持不住了。
哎!
一名汉子大口叹气,记得来回渡步,他身旁的几名年轻汉子也是,急的双眼泛泪。
却又无可奈何。
队伍最前方,方寒面目阴寒,浑身直哆嗦,他身旁几十个带刀衙役也是如此,目视着前方,眼中满是怒火。
他们身前,上百个身着黑衣,身材高大的雄壮汉子看着他们,眼中全是讥讽,领头一人更是足有两米的光头壮汉,他身着黑色短袖,手中拿着一个巨大锤子,叫嚣道,“我说方县令,洒家劝你还是不要等了,黑虎帮办事,任何人不得靠近,你还是带着这些贱民趁早离去吧,不然可别怪洒家不讲情面。”
“你!你你你你你!!”县令方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壮汉说不出完整话。
自从得到南口镇断了营生的事情,他就夜不能寐,可却又毫无办法,郡守都拿那条水怪没办法,单凭他手下几十个开脉武修,根本就毫无用处。
他也试过找那王龙,让他还回金色水产,平息此事,可却早就被那孙子吃了,且现在更是不知所踪,无奈之下,他只得想出建祠立庙这个主意,试图解决此事,可却不曾想,却遇到了黑虎帮,根本不让他们过去,甚至还试图捕捉那条水怪!
这还了得!
本就惹怒了那条水怪,若是继续激怒,可就不是断了营生的事情了,搞不好整个南口镇,都要因此遭殃。
此时的方寒脸色涨红,却无可奈何。
黑虎帮势大,乃是临郡的黑道霸主,帮内高手众多,这次更是倾巢而出,根本就不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你…你们竟敢阻拦朝廷命官,是要造反吗?”方寒身后,一个个衙役再也无法忍受,对着光头大汉嘶声呵斥。
他说着就要冲上去,却被方寒死死拉住,作为读书人,他总是顾忌重重,瞻前顾后。
一来打不过,而来要是真动手,身后村民也难免遭殃,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之前他手下衙役数次想要动手,都被他拦了下来,就是因为顾忌这些。
“你们还是快滚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们的新帮主脾气可不好,要是惹恼了他,你们全都要死。”光头壮汉看着众人,一脸不屑。
若是往日,或许他还惧怕方寒的官身有所收敛,可自从那位新帮主上任,他就再也没了这种心思,有那位帮主在,别说县令,就算是静州几位城尉大人来了,他也照样不放在眼里。
“你若是再不让开,休怪本官亲自前往州城,状告你黑虎帮造反,到时大军镇压,你们谁也活不了!”方寒喘着粗气,眼中满是狰狞。
“造反?大军镇压?”
光头大汉失声尖叫,双手环胸,故作畏惧的退后几步,“我好怕哦,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身后那几十个壮汉也是一阵哄笑,眼中满是不屑。
“竖子,你,你你你!!”
方寒等人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光头汉子的手指不断颤抖,浑身直哆嗦,却说不出话。
“你在指你娘啊!”
光头大汉停止哄笑,忽然一把抓住方寒手指,直接掰断。
啊!
毕竟示意柔弱书生,方寒疼的直哆嗦,身子拱起像是河虾,口中发出凄厉尖叫。
“大胆!”
“放开方大人!”
几十个衙役纷纷抽刀,竭力嘶吼,却被几十个壮汉死死拦住,对方也是开脉修士,且人数要多上一倍,再加上方寒还在对方手中,使得他们投鼠忌器,根本不敢上前。
光头大汉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看了方寒一眼,露出满脸狰狞恶意,“狗官,老子告诉你,区区静州边军,我黑虎帮还不放在眼里,就算李玉堂那个老东西亲自过来,我黑虎帮也必然让他有来无回。”
砰!
他说着松开方寒手指,然后一脚踹向方寒胸膛,方寒整个人直接抛飞数丈,狠狠砸在地上,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手指软绵绵的耷拉下去,显然断了。
“你!”
方寒口中喷血,刚要说话,噗,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他的脸上,光头看着他狞声道,“再敢多说一句,老子弄死你。”
“你!”
方寒浑身颤抖,脸色一阵青白,直接气昏了过去。
“大人!”
“大人!”
几十个衙役神色大变,急忙伸手去探方寒鼻息,发现还剩一口气,终于安心了些,但胸中依然满是怒火,不吐不快。
大人受辱,他们这些下属却无可奈何,这是耻辱。
天大的耻辱!
一名衙役头目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光头大汉,手中钢刀锵的一下扬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说着看向手下几十个兄弟,怒吼道,“他们竟然如此侮辱大人,我们当如何!”
“和他拼了!”
几十个衙役双眼血红,面目陡然狰狞。
他们早就忍不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侮辱,早就激发了他们血性,只是打不过,再加上之前对峙只是言语冲突,算不得深仇大恨,让他们暂时忍耐了下来。
可现在,看到自家大人被如此侮辱,他们再也忍不了了。
他们原本都是平塘人,本来加入衙门也是混吃等死的,甚至连方寒都不放在眼里,只想着领取饷银,混吃等死。
可当他们看到这个柔弱书生上任以后,为他们修沟渠,通商路,一心为民做主之后,他们慢慢的变了,由敷衍变成了信服,甘愿为之趋使,只因为这是他们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官。
一心为民的好官。
然而现在他们眼中的父母官,却被如此侮辱,这让他们心中升起无穷怒火,胸中压抑的血性瞬间沸腾。
“操你娘的!”
“老子和你拼了!”
嘶吼声响彻夜空,几十个捕快手持钢刀,看着光头汉子,浑身不断颤抖,他们的眼中满是怒火,之前的顾忌、恐惧、渐渐消退,多的只有视死如归的眼神。
他们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糙汉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如读书人那般理性,明事理,他们只知道那位努力为他们家乡做事的父母官被侮辱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他们不想忍。
不仅他们,身后那些村民也再也忍受不得,一个个围拢上来,有几人将方寒抬走,其余人则是站在了那些衙役之后,眼睛死死盯着光头大汉和其余黑虎帮帮主。
他们有的拿着鱼叉,有的拿着船桨,有的拿着随手捡起的木棍,还有的赤手空拳,紧紧握着拳头。
看着很可笑,却让人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的眼神如同发疯的野兽,让人骨子里发寒,尽管面对的是身材高大,手持钢刀的壮汉,却已然无一人后退。
之前他们就能不顾性命,为那位堪称父母官的柔弱书生捕鱼,现在也能不顾性命,为他找回颜面。
南疆本就是蛮夷之地,血性十足,眼下因为那个柔弱书生,这种血性,彻底激发,一发不可收拾。
场中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说话,周边只有沙沙的风声,吹动着周边的草木。
光头汉子和他身后那些黑虎帮帮众只觉得浑身发毛,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种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甚至似乎他们也曾经有过。
那是面对妻儿被屈辱,父母被侮辱时,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令人骨子里畏惧。
这与实力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