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收回拳头,神色极为难看。
若非是那柯奕,戈阳绝不能悄无声息的进入静州,暗中害死这么多人,他想着应山驿站那几个死状凄惨的少女,想着方才老人家长里短的碎碎念,只觉得心中纷纷难平。
“这该死的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夕又想到方才裴汉那嚣张神色,越想就越觉得,那身为城东尉的裴汉,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定勾结戈阳的人,就有他一个。
裴汉的事情暂且记下,等处理完林川的事情,第一个就查他…林夕迈开了步子,顺着长街,向西走去。
吕良看着神色阴沉的林夕,没有说话。
闭嘴才是此刻最好的选择,以免触霉头。
片刻后,林夕脸上的怒容逐渐敛去,开始和吕良交谈起来,“对了吕将军,方才那人就是李玉堂大将军的独子吗”
“是的。”吕良答道。
“能和我说说他吗”
“殿…殿下,那是李玉堂大将军的儿子,唯…唯一的儿子。”吕良回答的支支吾吾,话语蕴含深意。
此刻,他只觉得林夕状态有点儿不对,给人一种看谁都不像好人的感觉,因此他有些担心,林夕方才被言语冒犯,有报复之心。
“你是担心我觉得我被他言语冒犯,会伺机报复吧。”
林夕直言不讳,说着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吗”
不是像,你就是…吕良心中想着,信誓旦旦道:“末将觉得,殿下绝对不是那种人。”
林夕猛然转头,吕良一脸真诚,不像伪装。
“哎!”
林夕仍然不信,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别人一直觉得我心眼小,记仇。”
林夕自嘲般摇了摇头,“可实际上我记不记仇也是看人的,比如说那柯奕,哪怕他死了,我也记得,不是因为他毒害我,而是因为他勾结戈阳,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吕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林夕又道,“可对李公子,别说他言语冒犯我,就算他拿刀砍我,我也不会记仇的,不是我林夕心眼多大,而是他爹救了我。”
他说着转头看向吕良,苦笑一声,“李将军只说恰好路过,又刚好有颗解毒丹给我解了毒,可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又不傻。”
“恐怕李将军是专程赶去救我的吧,而且那颗所谓的‘解毒丹’,也定然不普通。”林夕看着吕良,面容严肃,“吕将军,我说的对吧。”
吕良被问得一愣,心绪逐渐有了波动。
一路上,他都对林夕都很言听计从,可却只是看在李玉堂大将军,和老王爷的份上,和林夕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在他看来,林夕只是一个公子哥而已,不值得他去敬重。
可仔细回想今天遇到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林夕。
为人仗义,会为一个孤寡老者出头,不怕事,面对裴汉那么多人,毫不畏惧,甚至想一个人冲上去!
且心细如尘,知恩图报,仅凭只言片语,就知道李大将军是专程救他,还一直记得,心怀感恩。
吕良这才发现,林夕在他心中的印象,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好了这么多!
似乎除了急眼的时候喜欢骂娘,心眼有点小,比较记仇以外,没有其它什么缺点了。
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南疆的王爷,倒也不错,至少不会亏待百姓…吕良心中这一想法刚一冒头,便被他否定了。
林夕再厉害,却也只是虚灵的修为,断然不是那林川的对手,毕竟他可是听说那林川早入了丹海之境,且青城的权势大多数都掌握在林川手中。
可惜了…吕良看着林夕,神色有些复杂。
林夕随着吕良一路前行,有了刚才交谈,两人的话开始多了些,几乎一路都在闲聊,不知不觉得,便又聊到了刚才那个年轻男子。
他从交谈中得知,那年轻男子名叫李松,是李玉堂的独子,在这静州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家世。
只是出身将门世家,却偏偏选择做了个读书人。
据吕良所说,李松从小也是一心习武,想要子承父业的,只是十二三岁那年,不知怎么就忽然改变了志向,非要跑去读书,谁都劝不住。
李玉堂气得不轻,几次想把他拉到军营从军,奈何李松那娘亲却心疼他那宝贝儿子,死活都不同意。
她觉得自己儿子,读书比当兵更好。
别看李玉堂在军营满是威严,可却是出了名的惧内,拿那李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此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很可惜,李松似乎不是块读书的料子,读了整整八年书,也才勉强考上一个秀才而已,这秀才还掺杂着不少水分。
毕竟他有个好爹,考官多少都会给几分面子。
书没读好不说,他还从那些同样是高门子弟的同窗身上,沾染了不少纨绔习气。
好勇斗狠、熬鹰斗狗、夜宿青楼,一样不曾落下。
吕良说这些的时候,嘴角都在抽搐。
在他看来,李松就属于那种老天爷掰着嘴喂饭吃,都喂不进去的那一种人。
林夕听着吕良的讲述,也是心中唏嘘不已。
他有些想不通,像李玉堂那样功勋卓越,掌管几万兵马的大将军,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可惜了。”
林夕说着跟着吕良快步前行,两人都是修为不浅的修行者,很快便追上了前方的众人。
见林夕赶了上来,李松狠狠瞪了过来,嘴角一挑,不屑道,“殿下不是不走吗怎么还是跟来了”
林夕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李松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许是觉得无趣,他也没有多说,冷哼一声,继续随众人前行。
他们两个不闹起来就好…吕良跟在队伍里,心里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内城。
此时,已尽黄昏,城中街道正是热闹的时候,无数百姓都在街道两旁的商铺中或购物,或者吃着晚食,街道上,也有着不少流动的商贩,以及结伴逛街的百姓。
他们看到身披甲胃的百余名士兵,也只是侧身让行,无人注目,显然早已见怪不怪。
吕良也是颇为感慨。
“这静州城,最热闹的就是这条若柳街了,真正能称得上享受之地,也都在这条街上。”
林夕顺眼望去,发现街道两侧是满满当当的各类店铺、商铺。
珠宝胭脂,水产,干货,成衣,餐馆,钱庄,当铺,应有尽有。
人群涌动,多数人身上衣衫好看而整洁,偶尔夹杂着几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躲着人群走,生怕弄脏别人的昂贵衣衫。
他们四处张望,眼神震撼而苦涩,似乎被眼前的繁华所震撼,却又苦涩与他们无关。
一个胭脂铺子前,两个衣裙洗的发白的妙龄少女,被几个小厮推搡出门,跌倒在地,手中一串铜钱洒落一地。
林夕摇了摇头,到处都有这种人,明明穷的没钱吃饭,却还要拿钱去买那胭脂水粉,被人赶出来也很正常。
两名少女从地上起身,小跑着一路捡拾着洒落的铜钱,其中一名捡着捡着,就来到了众人身前。
林夕弯腰捡起滚到脚下的几颗,递给了她,随后继续前行。
“谢谢!”那少女看着林夕,声若蚊蝇。
就在这时,另一名年纪更小的少女从一旁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手臂,语气有些愧疚,“姐姐咱不买了,我之前是骗你的呢,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胭脂水粉,一点儿都不喜欢。”
林夕停下了脚步,吕良和众人跟着停下,有些不明所以,李松眉头紧皱,烦得不行。
林夕转身看向之前的少女,“刚才,你是想给你妹妹买胭脂”
少女红着脸低下头去。
“姐姐是替我买的,前些日子我和姐姐提了一嘴,姐姐就给人做鞋卖钱,攒够了钱,就拉着我来买了。”她那妹妹比她大胆许多,替她答道:
“谁知道里面的人不卖给我们,还骂我们是泥地里刨食的烂种。”
她说着躲进姐姐怀里,嘤嘤哭泣。
林夕看着眼前这对姐妹,没有说话。
那妹妹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着浅绿色的过膝长裙,裸露着雪白的脚踝。
姐姐比她稍微大上一些,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很是标志,她穿着和妹妹一样的长裙,只是要破旧许多,洗的都有些发白了。
察觉到林夕目光,少女双脚往回缩了缩,裙摆遮住了她脚下红色绣花鞋。
林夕又望了眼少女的手,手指上有着厚厚的老茧,手心里攥着一把铜钱,足足有四五百枚。
应该是做了很多双鞋子,才攒下来的吧…林夕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怎么没买,是钱不够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肯说话。
林夕不再追问,他已经猜到,应当是胭脂铺子里的小厮,看两人穿着普通,才会驱赶她们吧。
“我替你去买吧。”
沉吟了片刻,他开口道,说着抓着少女的手,取走了她手中铜钱,向胭脂铺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