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走出大门后,发现门口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
门口小河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随风传来,刺眼的阳光下,河水不断流淌,仿佛冲走了所有的血腥。
河岸两侧,有着稀拉散步的人群,对着柯府指指点点,纷纷感叹着他们的州牧大人,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舍得翻新宅院。
林夕只听了几句,便顺着地上再次出现的血迹追寻而去。
他的身后,柯府崭新的围墙,尚且滴落着泛红的泥浆,它们围合着所有的罪恶与血腥,外面残留的,只有缕缕清风。
林夕低头看着地上已然干涸的血迹,加快了脚步。
地上有着血迹指引,他也不怕找不到柯奕,只是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心惊起来。
沿着血迹,他已然走出了里路。
甚至已经走完河道,到了城东外城的范围,他有些想不通柯奕一个凡人,是如何在失去臂膀的情况下,走过这么远距离的。
原本按照他的估计,柯奕能走半里便不错了。
带着疑虑,林夕又穿过一条街道,几条破旧的巷弄,在一处狭小宅院前停下了脚步。
院门半开着,门口晾晒着几件妇人衣衫,地上有血迹蔓延入院门。
“柯奕应该就在此处了。”
林夕推门而入,进了院子。
院落中,吴长青正蹲在内屋门前的石阶上,对着一个木盆,不断搓洗着衣衫。
身上青衫,不时渗出血迹。
他的身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神态悠闲。
“谁啊”
感觉到来人,那老妇人抬起头来,面容枯槁。
“一个朋友。”
不等林夕说话,吴长青便出声抢答。
他看着林夕,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说着用余光瞥了瞥一旁的老妇人,脸上露出祈求之色,“林兄,我们可否到门外去说”
林夕看了那老妇人一眼,发现老妇人神色憔悴,满脸病态,显然已经病入膏肓,衣着却异常干净,很是得体。
只是她的眼皮耸拉,眼眶一片空洞,是个瞎子。
他又看了眼木盆,冰冷的神色略有缓和,“门外等你。”
他说话间,向院门走去。
吴长青看着林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转头看向一旁妇人,轻声道:“娘,我出去一趟。”
“娘等你回来。”那妇人摸了摸吴长青的头,声音也很轻。
“好”
吴长青起身后,随手取走悬挂在墙上的长剑,朝院门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便觉得手臂一沉。
那老妇人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答应娘,一定要回来。”
“好。”
吴长青喉结滚动,双目含泪,脸上满是苦涩。
他低头将老妇人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继续向院门外走去。
此时,林夕已经在院门外的一片空地处,等待着吴长青出来。
他距离院门约么三丈,眼睛死死盯着院门,不曾移开,神色很冷。
方才在院中,当他看到柯奕的妻子,也就是吴长青的瞎眼干娘,的确有一瞬间的心软,可他的杀心却丝毫不曾减少。
那老妇人固然可怜,但那些枉死的静州城民比他更可怜。
柯奕背叛南疆,罪无可恕,必须要死,而吴长青作为他的义子,为虎作伥,自己也绝不会放过。
刚才之所以暂时退出院子,是因为不想当着那老妇人的面,去杀他的儿子,再去逼问她丈夫的下落。
林夕杀心很重,却也还不是铁石心肠。
不多时,吴长青从院子走出,站在了院门石阶前。
林夕皱眉,此时的吴长青浑身气机缭乱,一身修为去了小半,显然有着不轻的伤势。
“柯奕呢”他问道。
一旦交手,便是生死相向。
吴长青乃是丹海修士,虽然有伤在身,却也难保还有没有其它手段,林夕没有把握抓住活着的他。
能先问出柯奕的下落,是最好的,实在问不出,再动手不迟。
“死了。”吴长青答道。
林夕脸色猛地一沉。
并非是可惜没能亲手杀了柯奕,而是柯奕死了,就意味着线索断了,意味着他再也无法知道,戈阳到底给了柯奕什么,才让他甘愿背叛南疆,做那为人不耻的叛徒。
如此一来,他再也无法得知其中因果,进而想去说服李堰,让他陈威停止对峙,尽早返回通州镇守,也就不大可能了。
林夕的神色愈发阴沉,体内气机激荡,蓄势待发!
既然柯奕死了,线索也断了,再多想也是无用了。
唯有尽早解决此事,设法提升实力,杀了林川,夺回王位,然后整合各州兵马,驰援通州边境才是正事。
这吴长青,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殿下不用着急。”
就在这时,吴长青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父亲虽然死了,我却还活着,他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林夕身形一滞,体内已然沸腾的气机被他压了下来。
“我知道殿下此次前来,是想杀了我们父子,顺便再逼问一番,好知道父亲叛出南疆的真相。”
“只要殿下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父亲叛出南疆的所有真相,都告诉殿下。”吴长青说到这里不再多说。
他死死盯着林夕,等着林夕答复。
林夕打量了他一番,觉得吴长青不像说谎,于是便应了下来,“说说你的条件,只要不太离谱,我可以答应你。”
吴长青松了一口气,踌躇片刻后,说到,“我的条件很简单,请不要为难我母亲,对不起南疆的事情都是我和父亲做的,与她无关。”
林夕点了点头,“在你死后,不会有人追究你母亲的责任,我会安排好人,照顾好她。”
吴长青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接着说道:“还有,日后若有人问起此事,请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我想给父亲留一份清名。”
“不行。”林夕摇头。
“为何”吴长青看向林夕,有些不敢相信。
见林夕不说话,他的眉头逐渐皱起,“我把所有的罪责扛起来,给旁人一个交代,这也不行”
“没得商量。”林夕再次摇头,神色冷漠,态度坚决。
“呵…”
吴长青苦笑一声,神色逐渐狰狞,声音也有些怒气“父亲他已经死了,柯家香火也断了,只是给他留个死后的清名,免得日后被百姓刨坟,这很过分吗”
“凭什么”
林夕神色冷冽,也有些怒了,“他害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因为你说出缘由,将功折罪,就可以全当没有发生,一了百了”
他看着吴长青,脸上满是讥讽,“然后将来史书上或许还会留下他的名字,记载一些他的功绩,让他受到后世人的敬仰”
“呸。”
林夕一口吐沫,狠狠吐在地上,“做梦!”
吴长青右手搭上剑柄,神色愈发狰狞。
“既然做了,就该有受世人唾弃的准备,就算将来被百姓刨坟,那是他活该。”林夕不为所动,语言愈发犀利。
“况且他至少还有坟可抛,那些死去的百姓,可是有不少,曝尸荒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难道他们,不该有一个交代!”
林夕想到应山驿站,那些腐烂死尸,只觉得心中怒气难平。“我告诉你,你想我替你瞒下此事,门都没有。”
他是很想知道真相,也很需要。
可如果得知这真相需要昧着良心,让那些受害者死不瞑目,他宁愿不知道。
大不了,将来的事情更难一些,没什么怕的,他扛下来便是。
林夕体内气机鼓荡,再次沸腾,眼中杀机越来越盛。
“看来殿下是要先问过我手中长剑了。”
吴长青癫狂一笑,缓缓抽出手中长剑,“我如今有伤在身,只能递出一式,若是殿下能够接下,吴某任凭宰割。”
说话间,他随手一划,一道白色剑芒出现,向着林夕缓缓逼近。
剑芒未动,便已然爆发滔天威力,周边无数树木枝叶被割裂开来,冲天而起。
剑芒的速度很慢,按理说哪怕是一个凡人,也能随意躲过,可给林夕的感觉却是十分诡异,他只觉得汗毛耸立。
那剑芒好像凝滞了他身前空间,让他避无可避,直觉告诉他,在破开这道剑芒之前,他休想移动半分。
只能硬抗…一瞬间,林夕便得出了结论,他脚步岔开,浑身气机鼓荡到极点,准备接下这一剑。
对面吴长青递出一剑后,面色骤然苍白,体内气机缭乱不堪,手上动作却没有半分停滞,他随手一划,又是一道剑芒出现。
这一道剑芒的速度,比第一道快上一倍,很快便与那道剑芒汇合成一道,剑芒威力和速度立即增强了一倍。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每划出一道,吴长青的脸色便苍白一分,最初的那缕剑芒威力和速度都会比之前再强一倍。
直到划出第七道,吴长青面色苍白如纸,口中有鲜血溢出,他的身躯拔地而起,一剑向林夕刺去。
而威力和速度增强七次后,最初那道剑芒的速度已然快若闪电,威力也是骇人无比。
爆发的威压,使得周边树木枝叶不断撕裂,飞得漫天都是,沿途地面更是被割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林夕看着来到身前的剑芒,神色凝重无比,他浑身青芒浮现,双手猛地一拍,夹住了剑芒。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他身上青芒与剑芒不断抵消、湮灭,林夕被推得向后直直移动,双腿像是木犁,深深没入地面,身下泥土不断翻起。
直到退后了数丈,剑芒才消弭殆尽。
剑芒刚刚消散,吴长青忽然出现在他身前半丈处,一剑刺来。
这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