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纯的一席话问得直白,掷地有声,胡芷茜自知理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的愣在原地。
在她的记忆里,夏侯氏这一代的女儿中,性格最强势的是夏侯绮,凡事认死理,半点不饶人。人们都说是她幼年丧母,无人教养的缘故。而夏侯绮因为有着章氏夫人的教养,幼时性格还是挺平易近人的,没想到去了锦凤城几年,回来后,性格竟然也与她姐姐如初一则。再联想起夏侯纾之前在赵王府干的那些事,以及与丞相府的传闻,她越发觉得这是家学渊源。
胡芷茜的这个反应恰好也在夏侯纯的意料之中,不过她才懒得去管她心里是不是滋味,继续说:“我姐姐向来宽容大度,待人也是真心诚意,从不轻视怠慢。即便是从前背叛了她的人,她也绝不恶言诋毁,而是当断则断,毫不拖泥带水。如今能过得这般潇洒自在,全凭她自己的本事。就怕有人是非不分,识人不明,自以为捡着了宝,还嫌我姐姐没有肚量、不识大体。现在明白过来了,又怪我姐姐没有早些提醒,再来寻我姐姐的晦气。真是好话歹话都被你们说完了。”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前半部分说的是蒋沣珉和胡芷茜,后半部分却是说给唐氏听的。
唐氏的脸瞬间就更难看了,指着她嗫嚅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这跟我是否出阁有什么关系”夏侯纯笑道,“难不成唐夫人觉得女子在闺中就必须谨小慎微,谨言慎行,一旦出嫁了,就不必顾忌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一样,故意捂着嘴惊讶道,“难道唐夫人和胡姐姐就是这样做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胡芷茜怒道。
“你血口喷人!”唐氏也道。
夏侯纯故意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疑惑道:“我只不过是按着唐夫人的话分析的,怎么又怪我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了”
胡芷茜和唐氏互相对视了一眼,意识到夏侯纯也不是个善茬。
没等她俩再发难,夏侯纯就抢先一步说:“这些年我们不在京城,也不知道这京城里都是怎么编排我姐姐的。不过我姐姐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拍影子斜。当年的事,谁听了不说我姐姐自尊自爱有骨气姐姐她不计较,那是她宽容大度。可我就没那么大度了。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容忍那些宵小之徒恶意诋毁我姐姐的名声。”
后面这句话,既是通知,也是警告。
唐氏气急败坏的大骂道:“你……你简直是个泼妇!”
一直保持洗耳恭听状态的夏侯纾这下可忍不住了,没等堂姐想到应对之策,她就先一步怼了回去:“唐夫人,我们敬你是征南将军家的女眷,才高看你一眼,你不要不识抬举。不论是我大姐姐还是二姐姐,她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曾与你相识,更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出言辱骂至于泼妇这个称呼,我姐姐不敢当,还是用在唐夫人身上比较恰当!”
“你……你们简直不可理喻!”唐氏听出夏侯纾是在嘲讽她跟蒋家上下闹得鸡飞狗跳的事,不由得怒道,“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不要颠倒黑白!明明是她先拿话嘲讽我的!”
“是非不分,先到黑白的是你!”夏侯纾毫不客气道,“我们跟你很熟吗是你们上赶着来招惹挑衅的,还指望着我们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当我们跟你一样闲吗”
夏侯纯见妹妹怼得那么起劲,心中十分高兴,面上却很淡定,安抚道:“好了,纾儿,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有份。”
唐氏气得脸都绿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侯纯笑道:“唐夫人是个聪明人,你自己慢慢体会呀。”
“你们太过分了!”唐氏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打夏侯纯。
夏侯纾一把制止住了唐氏,看着她那张因为气愤和惊讶而变得扭曲的脸,嫌弃的放了手,顺势将她轻轻往后推了一把,冷声道:“唐夫人嫁到京城这么多年了,又那么关心我大姐姐的事,难道不知道我们武将世家的女子也是有功夫傍身的吗就你这点伎俩,还想伤我二姐姐”
唐氏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发髻上的不要也跌落了一支,好在胡芷茜及时扶住了她,不然肯定要当众摔个跟头。
待她站定,第一时间就是左右环视了一圈,看到有几个女眷在好奇的往这边看。她立马就有了主意,然后就势往地上一坐,哭着嚎道:“来人啊!越国公府的姑娘打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正在闲聊的,或者路过的宾客基本上都看了过来。
唐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夏侯纯稍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妹妹,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
夏侯纾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这种当众丢脸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这一次,丢脸的未必就是她。她勾了勾嘴角,笑眯眯地望着坐在地上的唐氏,道:“唐夫人,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呢这是在邺国公府,你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我为什么要打你啊”
夏侯纯见妹妹毫无畏惧,也就放心了许多。她轻咳了一声,故意提高了嗓音道:“唐夫人,我们知道你这几年在蒋家过得不如意,所以把怨气撒在我大姐姐身上。你肯定觉得要是我大姐姐不退婚,你就不用千里迢迢嫁到京城来受苦了。但是当年的事情,胡家姐姐是最清楚的,那也不是我大姐姐的错,你不要恨错了人。她跟你这么好,难道不成告诉你吗”
围观者多半是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不由得耳语了几句。
唐氏立马转头看向胡芷茜。对方确实跟她说过蒋沣珉的破事,但是弧之前跟她说的是夏侯绮蛮横刁钻,蒋沣珉受不了了才跟屋里的丫鬟好上的。而且这几年,胡芷茜没少在她耳边说夏侯绮的坏话,所以她看到夏侯氏姐妹,才会那么沉不住气。
胡芷茜则一脸无辜,怎么说着说着还引火烧身了
夏侯纯并未就此打住,而是四下看了看那些围观的女眷,继续大声说:“五年前我大姐姐与蒋家的事,想必诸位也都有所耳闻。这些年,我大姐姐没有因为遇人不淑而自暴自弃,而是自尊自爱、远嫁他乡,如今与我大姐夫情投意合,生儿育女,期间从未说过他人任何不好的话。她这样的品性如果都还要被诟病,那我还真是替她感到悲哀。诸位都是头脑清晰有主见的人,想来也不会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围观者哪里敢承认自己头脑不清晰,纷纷表示夏侯绮是个敢爱敢恨,有度量有骨气的女子,还祝她与夫君白头偕老。
夏侯纯谢过大家的褒奖和祝福,然后再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唐氏,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俯身替她捡起了跌落在一旁的金步摇,再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接着给她簪步摇的机会,夏侯纯小声提醒道:“唐夫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冤有头债有主,骗你的是蒋家人,不是我大姐姐。你如果要继续跟我们闹下去,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你呢我听说这几年你与蒋家人相处得并不和睦,说不定他们早就有了其他打算了。若是让他们抓到你的把柄,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儿媳妇呢”
唐氏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忍受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公婆和夫君的认可了。蒋家人欺骗她,她恨得牙痒痒,但她早已做好了生死蒋家人,死是将家鬼的打算。他们不让他舒心,她也决不能让他们顺意,所以她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回娘家。
可是眼下,她又不能假装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再自己爬起来。
胡芷茜却很会看形式,知道夏侯氏姐妹都不是好招惹的,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将唐氏扶起来,并拉着她走开了。
夏侯纾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对夏侯纯说:“我原先还以为二姐姐是我们姐妹三人中性子最温柔和善的,没想到嘴巴这么厉害,几句话就让她们闭嘴了。”
夏侯纯下巴微扬,骄傲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这些人,也就敢在背后乱嚼舌根罢了。真要是放在明面上来说,未必就有脸。我也是即将要嫁为人妇的人,若是现在不立个规矩,由着她们装乖卖巧胡说八道,日后还想不想耳根清净了”
夏侯纾立马笑着称是,又道:“我跟胡家姐姐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从前不过是看在她是大姐姐的好友,不好得罪,见了面也只是互相问个好道个安。就这样她也没少跟身边的婆子调侃我的身世和幼年的经历。你们离京后,她不再来咱们府上,我也没再见过她。后来听说她成亲了,我就更加不关心她的动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跟唐氏搅和在一起了。”
夏侯纯却不在乎她们是怎么沆瀣一气的,而是平静而坚定说道:“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愿意与唐氏交好,那是她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但她若想怂恿着唐氏来找咱们的晦气,那就别怪我不给她好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