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回到初遇的那一天,夏侯纾一定会狠狠的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以此告诫自己做人不要有那么多好奇心,更不要自以为是的多管闲事,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能离开禅房去后山。
即便去了后山,也不要心血来潮去凑热闹。
或者从根源改变,哄也好,骗也好,装病也好,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阻止母亲去护国寺!
不去护国寺,就不会遇到齐南,也就不会给自己招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没有万一!”夏侯纾郑重的说,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满与愤怒。每遇到齐南一次,她就后悔一次,却又无法彻底摆脱。
“你会用得上的。”齐南完全无视她的抗拒。说完他还向她迈了一大步,轻快地抓起她的一只手来,快速将金叶子放进了她的手里。
齐南的整个动作都很突然,也很迅速,让人错不及防,夏侯纾只得傻愣着接受他的“馈赠”,等她回过神来,金叶子已经躺在她的手心里了。
她有些气恼,抬头怒视着齐南:“你究竟想做什么?”
齐南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竟然有些想笑。从第一次遇到她,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充满了矛盾:明明出身名门,却又没那么多礼数,行事作风与京中的贵女完全不同。明明是个小姑娘,却毫不露怯,总是张牙舞爪的,好像什么都不怕,甚至还敢威胁他,但又不是完全迷糊。她时而谨慎,时而天真,所以才会那么快就被自己抓到弱点。
当他得知夏侯纾的真实身份时,他其实非常惊讶。京城里四品以上大员的女眷,他大多有所耳闻,甚至还见过不少。在他面前,那些女子多半规规矩矩的,生怕有半点行差踏错就给家族早来祸患,所以他觉得没意思,见过也就忘了。但是关于夏侯渊的女儿,他却仅仅只停留在听闻这一层面,倒是知道镇西将军夏侯潭有一对女儿。
起初他对夏侯纾此人只是有些许好奇,所以才会让人去查,可没想到越查下去,他越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尤其是知道她伪造身份混进长青门的时候。长青门是什么地方,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却心知肚明。更有意思的是,她居然还敢在赵王妃的寿宴上借着表姐的事发难,拖着一干亲戚替她撑腰,最后把赵王府的阴私揭了个底朝天。而后为了躲过与王昱坤的婚事,她也不惜冒着得罪王丞相和明嘉郡主的风险,以致给自己招来了满城风雨。
寻常女子,若是听到外面这样谣传自己,只怕都气得躲在家里哭,而她非但不示弱,还兴致勃勃的驾车出来一探究竟,仿佛别人说的不是她自己。
这份胆识和心境,齐南既佩服,有好奇。所以相对于聪明冷静的夏侯纾,他更乐于见到不那么理智的她,让他觉得她确实还是个小姑娘,时他可以毫不顾忌的去探究和保护的对象。
“我是真的想帮你,没有其他目的。”齐南解释道。
“我说了不需要!”夏侯纾坚定道。
“需不需要我说了算。”齐南突然加重了语气道。说完他又想起之前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对方的态度,再看看她捏在手里的金叶子,索性换了个方式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上,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收下,所以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夏侯纾嫌恶的看着他,难道他以为他这样说话会显得他很有魅力吗?
夏侯纾忍了又忍,一遍一遍劝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齐南却幸灾乐祸的看着她,一副吃定了她不敢反驳的模样。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夏侯纾是个明白人,自然也不愿意继续跟他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既然他这么执着,那她就先低头退一步,暂时收下那片金叶子,事后该怎么处置,还不是她自己做主?
“如你所愿。”夏侯纾将金叶子握在手心,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又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齐南微微颔首,大方道:“当然。”
原来他这么好说话的吗?
夏侯纾狐疑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没有再说什么,又道:“有句话你肯定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清楚。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事情,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齐南却摇摇头说:“这个我不能答应你。”说着指了指她手里的金叶子,“我还指望着你拿着它来找我呢。”
“你简直是个无赖!”夏侯纾气骂道。
齐南并不生气,只是望着她浅浅的笑。
夏侯纾看得毛骨悚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道:“你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呢?我改还不行吗?”
“你很好,也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改。”齐南一本正经的说,“而且我说了,我是真的想帮你。”
又是这套说辞,夏侯纾听得厌烦无比,心想难道我不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吗?我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当初在护国寺向你们伸出援手!
夏侯纾赶紧冲着他摆摆手说:“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反正也说不通。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你我并不合适有所往来,所以,日后要是不幸再遇到,就当是个陌生人吧。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齐南摇头说:“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说什么?你不同意?”夏侯纾抬头诧异的望着他,内心满是愤怒与深深的无力感。他不同意,他凭什么不同意?
“对,我不同意。”齐南点头认真回答道。
夏侯纾闭上眼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更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所以你同意最好,不同意也得同意。以后我都不会再来这里见你了。你若是个正人君子,也请自重!”
说完她也懒得再给他好脸色,直接转身从门外走。反正怎么都说不通,她也不想继续多费唇舌了。
齐南没有再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兀自浅笑着,在她身影即将消失在石拱门处时,他忽然说了一句:“夏侯姑娘,我随时恭候你的光临!”
夏侯纾听到了齐南的话,默默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急急的沿着青石板小径原路返回。
一炷香时间还没过,她得赶紧出去,不然董效那边真去搬了救兵,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她不希望再有人知道她认识齐南,也不想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夏侯纾快步从后院跑了出来,便看见冷面神还抱着剑守在门口。
冷面神看到她出来了,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扫她身后,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而云溪则焦急的在原地打转,不时看看她进去的方向,双手合十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
“姑娘!你终于出来了!”云溪又惊又喜,神情十分夸张,好像刚经历了一场久别重逢。
云溪快步迎上去,将夏侯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到她全须全尾的,才算松了口气。她张了张嘴,本想问问里面发生了什么,可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冷面神,立即把话憋了回去。
看来上次茶楼的事给云溪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夏侯纾只好给了她一个“一会儿告诉你”的眼神安慰她。
冷面神见她们主仆情深,也没有再做任何阻拦,转身准备进去。
“等等!”夏侯纾叫住了他,“既然你们查了我的身世,那么为了表示公平,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冷面神停住脚步,却没有回答。
夏侯纾勾了勾嘴角,又道:“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查你们的身份的话,也是做得到的,对吧?”
她连长青门都能混进去,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冷面神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她冷冷道:“褚黎安。”
说完他就推门进去了,顺便还掩上了门。
夏侯纾撇撇嘴,只得安慰自己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齐南有这么一个落脚点,然后还知道了冷面神叫褚黎安。
褚黎安,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有几分耳熟,但她一时间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索性就不去想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夏侯纾拉着云溪走到了门口,才觉得手心有点硌,便摊开手掌看了看那片金叶子,果然不是什么很合时宜的东西。
“这是什么?”云溪也注意到了。
“无用之物而已。”夏侯纾说完便转身向柜台处走去。
崔掌柜奉命经营这家书斋好几年了,见过褚黎安带过好些人进了内院,大多都是看上去很精明的文人谋士,又或者是身手出挑的武士护卫,却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带回来一个灵动可人的姑娘,所以他潜意识里认定这个姑娘的身份非比寻常,这个时候自然也不敢怠慢。他笑容温和的望着夏侯纾,客气道:“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夏侯纾微微颔首,随手将金叶子放在了柜台上面:“请你把这个转交给里面那位,就说我用不上,多谢他的好意。”
没等崔掌柜拒绝,她便转身离开了南蒲书斋。
崔掌柜一脸迷惑不解,待他看清楚对方留下的是什么,心跳都漏了一拍。
南蒲书斋的后院向来是他在打扫,他自然是知道这片金叶子的意义,既然是送出去了的东西,哪有平白无故还回来的道理?
“姑娘……”崔掌柜急得追到大门口,可两个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里。意识到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自己可能闯了大祸,他顿时觉得那金叶子是个烫手的“山芋”,遂转头看了看通往后院的那扇门。
崔掌柜长叹一声,赶紧关了铺子的大门,然后揣着那片金叶子忐忑不安的往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