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看着满屋子神色各异的人,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不论是母亲、舅母,还是姑母,在各自的家中都是独当一面的女主人,可是面对若兰表姐这奇葩的婆家,全都像是被拿住了命门一样,纷纷没了主意。钟家姐妹尚未出阁,也没遇到过这样的糟心事,听着大气也不敢出。而若兰表姐呢,自己是苦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样下去可怎么能行
夏侯纾心里着急,便看了看许若兰,问道:“表姐,你能不能劝劝姐夫,你们自己带着孩子分出去住我听说赵王在京中有好几处小宅院,平时都是租给他人住,租金不菲。你们是嫡系,分家的时候肯定比其他庶出的要分得多一些,到时候你们就跟赵王爷要上一处院落。那些院子虽然不及赵王府十分之一大,但是住你们一家四口,外加十几个仆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最重要的是,可以远离这些腌臜事,过得自在些。”
想到丈夫,许若兰忍不住就泪眼汪汪,委屈得哭出了声来。
夏侯湄也在旁边直叹气。
一个大家族,父母尚在,一般是不会分家的。而且有的人家就算是双亲不在了,也是兄弟几人住在一起。就像越国公府,虽然老国公夫妇已经去世多年了,几房也各有建树,但都没有想过要分家。不过这些年夏侯潭一家都不住在京中,除了祖辈留下的产业没有进行分割,倒也像是分家了。
不过一个家族的实力,合在一起与分散开来各自经营还是不一样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世家大族能流传几百年,而小门小户可能要不了几代就寻不到踪迹的原因。
夏侯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抱着许若兰安慰几句。
恭王妃和钟家姐妹既不是事主,又不是正经八百的亲戚,这时候便不好插嘴,只好无比唏嘘的在一旁看着。
钟玉卿是许家正儿八经的亲戚,她甚至也觉得分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把许若兰从赵王府那堆泥潭里摘出来。日后两家再多多扶持,银钱上给予帮助,不怕他们过不上称心如意的好日子。
然而许家母女的反应,让钟玉卿和夏侯纾怀疑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夏侯纾想再问清楚一点,可看到许若兰哭得这么伤心,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继续安慰着她。
许若兰哭了一会儿,总算是把自己的满腹委屈发泄出来了一些,心里也好受点了,方小声抽泣着说:“夫君他哪里只有我们母子三人,光是过了文书的妾室都有五六个,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她们平时的吃穿用度也算在我头上,不然我的嫁妆也不会用得这么快。”
这下算是弄清楚了。这个大宅子里,厚着脸皮花许若兰嫁妆的,不光有赵王夫妇,还有独孤显的那一屋子妾室。
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家的妾室该由正妻来供养的!
男人在纳妾之前,不光要征得正妻的同意,还应该评估好自己有没有供养妾室的能力,甚至得提前考虑好万一妾室生下庶出子女,又该如何教养。没有富足的家底,就尽早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免得自不量力,连累了他人跟着受苦。
独孤显如今还不到而立,许若兰进门后也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对公婆夫婿也尽心尽力,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早早纳了五六个妾室来放着这简直就是在羞辱许若兰!
夏侯纾气得直跺脚,大骂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姐夫真是个混账!”
众人依然还是沉默。
若是换做往常钟玉卿早该教训她了,可见钟玉卿也认可女儿的说法。
夏侯纾见没人制止她,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便问:“姐夫纳了那么多妾室,那他除了轩儿和辕儿,是否还有其他孩子”
许若兰最不想提起的就是自己的庶女,所以这事除了自己娘家人清楚,其他的她都没脸说。既然夏侯纾问起了,她也不好隐瞒,便答道:“还有卓氏和吴氏生的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两岁,我照看不过来,也不想管,都是放在她们自己的屋里养着的。”
许若兰嫁过来七年,长子才五岁多一些,庶出的女儿也是五岁,可见那孩子是许若兰孕期的时候怀上的。所以往后一推算,独孤显至少在他们新婚才一年的时候就纳了妾室。这不是污辱是什么
夏侯纾很是震撼,可是如今妾室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而且现在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她缓了一口气,便道:“既然已经有儿有女了,姐夫为何还要纳那么多妾室你又不是没有生养,为什么又要同意他纳妾呢”
许若兰羞愧的垂下了头,道:“公公说多子多福,希望夫君能多些子嗣,才能开枝散叶。婆母也说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多纳几个妾室来生养,就不用我自己那么辛苦了。我不好拒绝,只能同意了。”
夏侯纾心想赵王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怪,毕竟他就有满院子的妾室和儿女,而且孩子也不用他自己来生,甚至现在连养都不用他来养。他只需打着为了家族繁荣的幌子,故作威严的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一众孙子孙女围着他叫“祖父”,他何乐而不为呢
可赵王妃是个女人,她自己也是做正妻的,却劝新婚不久的儿媳出面给儿子纳妾,多少就有点心理变态了。
当然最后究竟纳不纳妾,还是独孤显说了算,不然他完全可以拒绝。然而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对妻子的半点怜爱,还心安理得花着妻子的钱,养着五六个妾室,享受姬妾成群的神仙日子。所以最混账的还是独孤显!
夏侯纾越想越气,转头凝视着夏侯湄,气呼呼道:“姑母,你从前总说若兰表姐嫁得好,还说自己眼光好,手腕强,处处炫耀。这便是你替表姐千挑万选的好夫婿么”
“纾儿!”钟玉卿叫住了她,“你怎能这样跟你姑母说话”
“难道我说错了吗”夏侯纾诧异道,“京中谁人不知姑母凭着自己的本事把若兰表姐嫁给了赵王府的嫡子如今看来不过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混账!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夏侯湄掩面而泣,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若兰……”
夏侯湄终于承认自己错了,这是个好的预兆。
夏侯纾很是欣慰。
钟玉卿不想看到女儿继续胡闹下去,便说:“赵王再怎么不仁不义,那也是陛下的亲叔父。若兰的夫婿再混账,那也是陛下的堂兄弟。都是皇室宗亲,我们除了好好跟他们讲道理,还能真动武不成”
赵王府的颜面,那也是宗室的颜面。也许,这才是症结所在,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满屋子的人再次陷入沉默,落针可闻。
但这静默很快就被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声打破了。
许若兰以为是隔壁院子住着的几个妾室听到这里有动静要过来看热闹,她认认真真擦干净了脸,又进内室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除了眼圈有些红肿,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后才打开门,就看到院子里进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赵王妃亲生的女儿独孤昙,封号长宁郡主。
如果许若兰再晚几步,只怕她都要推门而入了。
巧儿既拦不住,也不敢过多阻拦,只好冲着许若兰摇摇头表达歉意。
独孤昙在赵王的众多女儿中排行第二,年龄比赵王妃所生的长子和次子小,但比独孤显大了一岁多。因为她是赵王唯一的嫡出之女,又有赵王妃护着,自小就比其他姐妹生活得更优越。而且十个姐妹中,也只有她一个人有先帝亲赐的封号,更是不可一世。即便她人都嫁出去近十年了,还是时不时回娘家来耍威风。
许若兰给独孤昙行了个礼,笑道:“阿姐怎么过来了”
独孤昙冷笑一声,又往屋内瞅了瞅,尖刻道:“今日是母亲六十大寿,三弟妹不在母亲身边伺候着,也不去帮着大嫂招待宾客,却带着一帮亲戚在屋子里躲清闲,难道我还不能来看看吗”
夏侯湄可忍不了这个气,立马往门口站了站,道:“长宁郡主好大的威风,都管到娘家弟媳妇的院子里来了。若兰要孝顺婆母,难道就不能孝顺我这个做母亲的了么而且我们这里还有她舅母和表妹,以及恭王妃母女,她一心一意的招待着我们,怎么就是在躲清闲了”
独孤昙置若罔闻,翻了个白眼,道:“既然是客人,那便在园子里招待就行了,何必要躲在梨花院里偷偷摸摸的说话还派了个丫鬟在门口守着。难道是在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许若兰微怒道:“阿姐慎言!我母亲和舅母想来看看轩儿和辕儿。不带她们到院子里来看,难道让我把孩子抱出去吗若是被外面的人把孩子吓着了,或是惊扰到了其他客人,阿姐又要说我不会做事了吧”
独孤昙有心来找茬,就不会轻易松口。而且她也想杀一杀许若兰的傲气,教她不要仗着自己有娘家人撑腰就尾巴太翘上天了。她有的是办法和手段来治她。
做好打算,独孤昙便道:“要看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看,偏偏选在今天。大家都在外面忙活,人多眼杂的,也没个人看院子,万一府中丢了什么东西,算谁的”
夏侯湄气到不行,立刻回怼:“长宁郡主这话,是把我们当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