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一旦茜草价高,不仅鄂民与夷民会争相种植采摘,只怕天下诸国之民众皆会如此。届时,咱们南林社便是得王室府库支援,怕也无力采购囤积如此之多的茜草,此倒在其次。要紧的在于,这一击若由天下分摊,则根本起不到摧毁鄂国经济的效力。该当如何?」
荣夷淡淡一笑「几个徒儿,唯你这个女弟子思虑高远缜密,此一关节亦是为师最为担心之处。」
「师傅,」此时猗恭已悠然入得舱来,笑言道,「其实师妹早有了应对之策,只是在吊咱们的胃口呢!」
「为师已猜到了。」荣夷平静地一笑「定是你的兰香茜草已种植成功了,对吧?」
巫隗从怀中掏出一只锦袋,缓缓解开系绳,手指一拈,轻轻拿出了一株叶茎隐隐泛着彤红色的植株,双手呈于荣夷案上。荣夷轻轻捧起到鼻端一嗅,只觉一股兰香扑鼻而来,讶异道「此茜草果然有兰草之香气,令人嗅觉之心醉!」
「此乃兰谷中数位老园艺师多次植栽而成,将兰草之花蕊采粉与茜草之雄株杂交,历经两三代方成。目下只有十数株,若得其种还尚需时日。」
「天下之大,造物神奇,方今见矣!」荣夷闭目思忖着「此兰香茜草堪值千金啊!如此,这事就好办了。」他抬眼直视猗恭「齐纨都运到了么?」
猗恭一拱手「伯姬公主那边已没问题,需要多少齐纨就可运多少来这番城库中。且徒儿在此运营多日,此地茜草价格已涨了三倍,大半皆已入我社库中。」
「普通茜草只是底座而已,关键乃是这兰香茜草。」荣夷极为珍爱地掂着手中的这株奇异之草「这个,巫隗可得掌控好了。」
「师父放心。」巫隗点点头,幕离上的玄纱不住抖动着「一旦此物成名,必然有无数人前往兰谷求取。届时徒儿只择鄂商与夷民卖与他们便是了。」
「非也非也。」荣夷摇头「庶民百姓哪里有闲钱去买这个?必得是大爵,手握重金之辈,方会来兰谷求购,再拿回去发与他的奴仆与族人种植,以求得重利。你明白吗?」
巫隗思索得一阵,忽然恍悟「师傅是说……我明白了,鄂夷之至贵,莫过于那个淮庆了。」
「对了,」猗恭呵呵一笑「那人表面君子,实际却是个贪利小人,如何肯放过如此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咱们等着看吧,有此子助力,鄂人将不思农桑,夷人将放下猎刀弓箭,我大周将不战而亡两国矣!」
「此乃诡道也,非灭国之正途也。」荣夷正色道「若非王师大青泽之败,一时难以聚力,我亦不会出此下策。你们且记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无论成败如何,皆是我荣夷与南林社一力谋划,与天子无关。汝可记否?」
「徒儿谨遵师傅教谕!」巫隗与猗恭异口同声应道。
旬日以来,申侯大犯愁肠,整日在池畔林下转悠苦思。
他从未想过,为女儿大婚挑选媵妾竟是如此之难。说起来,江汉四十余国姬姓占了一多半,但择三四名非姬姓媵女本非难事,可这事难就难在楚国偏生插了一杠子。
自先夷王即位初期,楚子熊渠僭号称王以来,楚国与周王室已是彻底撕破了脸,江汉诸国皆是周室封国,自然也不能给胆大妄为的楚国以好颜色。
可自从召公南征那一次大败之后,楚国休养生息,渐渐恢复了元气。江汉诸国眼见楚国坐大,也怕这个搬不走的邻居哪天看自己不顺眼了,咬上一口,纷纷向楚示好,而楚国也却之不恭。
在那个时代,诸侯国之间要建立稳固的关系,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便是通婚联姻。这些年来,不仅同为芈姓的罗国,便是子姓的权国,曼姓的邓国,都与熊渠父子有过联姻。特别是那个邓国,世代
出王后陪媵的国家,竟然也送女与楚联姻。这……该怎么办?
周楚为敌,与楚国有婚姻关系的诸侯之女,天子能要吗?可这江汉的非姬姓诸侯国也就那么几个姓氏,排除了与楚国有姻亲关系的国家,那就只剩下自家了。这可怎么好?毕竟是天子媵妾,总不能全是自家的叔伯侄女,清一色的姜姓女吧?
愁啊愁,正兀自唏嘘间,忽听一声呼唤,一位体态丰满,肌肤白皙的女子从林荫下悠然走来,正是自己的妻子申妫。
「夫君可还是在为选媵之事而忧烦?」申妫轻声问道,一面从身后侍女托盘中捧得一只玉碗「此乃舒肝化气之汤,夫君近日忧虑过甚了。不是说,天子已准大婚延至来年初秋么?还有恁般久,忧得何来?」
申侯接过碗来抿得一口,顿觉腹中暖气上扬,但忧心依旧不止「如此格局,便是等到来年初秋又如何?是权罗邓等国可与楚国断绝姻亲,还是寡人那三个幼女可倏忽大半年间便长大了?」说到这里,不禁忿然,将玉碗往托盘中一掷「都是你善妒之错,若是寡人多得一两个及笄之庶女,又何来今日之困?毕竟尔出身是庶女,如此偏狭,毫无大家之气度。」
申妫非嫡出,一直是她心中最在意的痛处,如今当着侍女面被夫君指斥,不由得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内打着转转,强忍着不落下来。
当年申侯甫鳏,正位侯夫人的位子空了出来,自是有人争抢的。经过仔细拣选,太夫人与申侯已敲定了陈公之嫡女,大定都下了,只准备迎娶了,却出了岔子。
陈国本是风华古国。周武王灭商之后首封八个诸侯国燕,殷,管,蔡,霍,康,曹,陈。八大诸侯中,陈国虽位列最末,却是赫赫然别有风光。
其特异处,一则是位次虽末,却与王族诸侯同享一等公爵,领百里之地;二则是周武王将自己的长女大姬婚配给了胡公满,陈国成了外戚诸侯,尊享王族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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