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相处,慕容瑾与南宫祁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僵了。两人课下偶尔会说几句话,放课后也是一同回的浮月宫了。
这日放课后,慕容瑾正打算和南宫祁一同回宫,顾十却对南宫祁道:“请世子先回宫吧,我与四殿下说几句话。”
南宫祁也没多想,应了句“是”便出了学堂。刚迈出学宫,便撞上一人,南宫祁略有些吃惊,“大皇子......”
慕容瑾疑惑地看着顾十,“先生今日将我留下,可有何事?”
顾十不答,只是在他那破旧的书袋里不停地翻找着什么。慕容瑾便站在一旁不说话,许久之后才看到顾十从书袋里掏出一个漆面的木牌来,“请殿下拿着这个。”
慕容瑾犹豫着接过,问道:“这是?”
顾十道:“这是文渊木牌,殿下凭此木牌可随意进出文渊楼借阅书卷。殿下欠下的功课不少,也应该多补一补才是。”
“那便多谢先生了。”
顾十笑道:“殿下可别告与他人,下官可再没有另一个木牌了。”
慕容瑾又道了谢,才疑惑着将木牌小心地收入袖中。
午后乐律课上,慕容瑾向白兮影问起,“先生可知道文渊楼?”
白兮影道:“你们皇家御用的藏书阁你不知道?”
慕容瑾摇了摇头,“以前未曾听说过。”
白兮影接着道:“文渊楼建了有些年头了,算是皇家藏书阁。据说其中藏书颇多,还有皇室密辛,不过要进入文渊楼必须持有文渊木牌或有圣旨口谕。而这文渊木牌统统只有十枚,经由陛下之手,发与一些王公大臣。不过陛下发出去的木牌是否有十枚,便不可得知了。殿下为何问起这个?”
慕容瑾装作不在意道:“不过是偶然听闻,便觉得好奇,想问问先生罢了。”
白兮影虽有疑心,却也不再多问。
慕容瑾寻了个空闲的下午,趁那唠叨的若眉不在,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出了浮月宫,按着顾十说的线路往文渊楼方向而去。
文渊楼建于成帝年间,至今已有八十余载。因庆帝年间曾遭遇一场大火,楼身及诸多古籍要文被焚毁,故后来便索性重建。采用大量的砖石修葺,四周远隔草木以及木筑宫殿阁楼。书架藏阁一律采用轻便的石料。墙上、廊间皆刻有避火神兽的纹样,楼顶嵌有辟火珠,并有四方的鸱吻做护。楼外更设有数个储水的大缸,楼内照明灯烛皆以琉璃罩之。
文渊楼外有禁卫把守,持有文渊木牌者或圣旨口谕方可入内。内有数名文员记录每日书籍增减及调录借阅等事。
那文渊楼的首席文员见慕容瑾来,脸上立即堆满了笑,“殿下今日来,可是要寻什么书?”
“我随意看看,就不劳烦掌楼大人了。”
那掌楼道:“那便不扰殿下了,只是这文渊楼第三层的内隔,没有陛下的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还望殿下......”
慕容瑾点点头,“我自然不会给掌楼惹事的。”
“殿下言重了。”
一楼多是各文员忙碌办公之所,慕容瑾略微扫了一眼便直上了二楼。二楼中多为史书典籍,记载了各国史事以及边外风云,有一个隔间里则放了各国皇室族系及画像。
慕容瑾很快便寻到了北齐一栏,竹简、帛书以及一般的纸卷皆分类而存。慕容瑾打开其中一卷竹简,其中记载的乃是北齐最后一任君王的生平,无甚可细细推究之事。索性放下,又取了另一卷族系图来看......
五楼有重兵把守,四楼是大燕历代皇室成员及朝中臣子的画像。三楼的内隔外有四人守着,推拉门作隔,门上有锁。慕容瑾便只在四楼徘徊。
这文渊楼并非常人能进,其中必有不寻常之书。那么,顾十将文渊木牌给他,便不似让他去补习几本功课那么简单了。如此说来,那顾十是想让他看到什么文渊楼里才有的东西呢?这顾十,到底又是什么人。
慕容瑾一边看着画卷垂下的木片标签,一边想着。
这些画像几乎是由同一宗室之人完成的,画者皆为贺姓,因出自一家,故而画风大抵相近。
慕容瑾打开一轴画卷,上面画的是一个婷婷美人,旁有生卒年注释及其身份注解。
凤昭太后,顾氏。生于华帝五年,卒于承帝三十二年。
如果慕容瑾没记错的话,这位凤昭太后,应是当朝燕帝之生母,于燕帝登基当年去世。算下来,还是慕容瑾的皇祖母。
顾氏。不知顾十的顾,是不是这个顾呢?慕容瑾有些好奇。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人又是凤昭太后的什么人呢?
顾氏的族系图没找到,慕容瑾反倒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大燕每一任皇帝的生母,几乎都是在皇帝幼年或是皇帝登基前后,最长不过至皇帝登基第二年便薨逝了。这,是大燕某种不成文的规定吗?
为了防止中宫乱政,所以一旦储位确定或新帝登基,其生母便万万不能留于世吗?
慕容瑾不由心下一凉。
......
“殿下今日看的什么书?”
“寻了两本史话,劳烦掌楼了。”慕容瑾将随意拿的两本书递给掌楼记录。
“殿下折煞下官了,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慕容瑾捏着两本书,心不在焉地出了文渊楼。
夕阳西沉,慕容瑾回到浮月宫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
几个宫娥正打着堆咬耳朵,没注意到慕容瑾进来,慕容瑾反倒把她们的谈话听了去——
“今日我去织室取衣服,正巧遇见墨兰,她说她要到西秦去了。”一个宫娥道。
“怎么还要去西秦,她又惹了那档子事?”
“她主子不是五皇子嘛,陛下下旨要让五皇子去西秦当质子,命她跟了去。”
“真的假的?莫不是她唬你的。”
“墨兰怎么会唬我,”那宫娥有些恼了,“我们当年一起进宫的,情同姐妹。”
......
慕容瑾皱了皱眉头,“东显呢?”
众人这才回头看到慕容瑾,忙站好行了礼,“殿下。”
东显闻声从内院出来,顺势接过慕容瑾手里的书卷,“殿下怎的这时才回来?晚膳都已经送来了。”
“去乐府请教了白先生一些问题,你说说可有听到什么传闻?”
东显:“殿下指的是?”
“关于五皇子的。”
“这......”东显斟酌了片刻道,“奴才今日去药房拿药的时候倒是听见有别的奴才说‘五殿下的药也只熬这两天了,待去那西秦,统统都得换成药丸子带去’,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五皇弟......慕容瑾之前怎么没有想到,慕容炬虽然病重,但其母至今不过位至嫔席,其母家顶多有个七品官员,也不用顾忌什么。那慕容炬真是再好不过的质子人选了。
慕容瑾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悲凉之意。慕容炬那样病弱,若经一路长途颠簸,也不知到了西秦还能不能留得半条命,陛下他还真是......
“东显,你去让膳房准备一些叠翠糕和山药软糕,再找个食盒,一会儿去五皇子那里一趟。”吩咐完这几句,慕容瑾便扶着门框剧烈咳嗽起来。
慕容瑾与慕容炬虽不似如慕容言那般亲近,却也是皇子中极少说得上话的。慕容炬行五,也只比慕容瑾小的一岁,不爱与其他人亲近,倒是粘慕容瑾得很。以往在学宫时一口一个“四哥哥”叫着,拽着慕容瑾的袖子问他一些难题。以前有时候还觉得那小东西有些烦人,如今竟然就将分别千里之遥。
慕容瑾胸口堵得慌,喝了些茶水,也没吃晚膳,皱着眉头将几个小的玉瓶子挑来拣去了小半个时辰。
瓶子挑的差不多,东显也拎着食盒回来了,“殿下,是现在去吗?”
“现在就去吧。”
再不去的话,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