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思躺在床上睡不着,头脑像被猎人追赶的小鹿一样异常活跃,自己已不知在床上翻了多久了,但隐隐感觉外面的天就要亮了。睡觉前秦文思就知道会这样,只要第二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自己一定会兴奋地失眠。
秦文思翻身下床,走到桌边提起水壶倒了一杯凉水一气灌了下去,看了看上铺趴着身子歪着脸的室友,深感羡慕。
差不多是在天边快要翻出白肚的时候,秦文思的大脑终于消停了下来,沉沉的困意将他拉进了一个温暖的黑洞。就在他正享受着如温泉般舒服的黑色暖流的时候,床边的闹钟像一盆凉水一样泼进了他的耳朵里。
秦文思在快要出现赖床想法的前一瞬间一狠心坐了起来,他可不想第一天就迟到,双手用力的抹了下脸使自己清醒一点,赶忙下床随意洗漱一下。立刻背起椅子上的背包,一边把要紧东西装进口袋,一边在脑子里过着物品清单。
秦文思走到门口的刀架边正要取自己的佩剑时,竟发现室友的佩剑已经不在了,转头望了眼上铺,果然人不见了。
“什么时候走的?”秦文思挠了挠头,来不及多想,抓起佩剑往外走,手里提着长剑赶忙向山下的面馆奔去。
到了荣记面馆,朱启明和李绒儿已经嗦起了面条,还是和昨晚一样的浇头。秦文思要了碗大排面在李绒儿的对面坐下。
“吴老师还没来吗?”
“来了,他吃包子去了。”李绒儿喝了一口汤,“他倒好,自己让我们在这集合,自己去吃包子去了,你说可有意思。”
秦文思伸头看向外面的包子铺,果然看到吴在纲在铺门口的小桌子旁坐着,面前一碟醋,一个屉笼,还有一个碗里应该盛得是豆浆。
“可能他突然想吃包子了吧。”秦文思把书包、佩剑靠在自己身边。
“我看他就是不想和我们在一起。”李绒儿的嘴里塞满了面,嘟嘟囔囔的说着,“你说咱们路上会遇到土匪强盗不?我现在好想找人打一架。”
“不知道,平平安安的不好么”秦文思虽然也很期待能有一试身手的机会,但又害怕,害怕自己应付不来,所以还是什么事都别发生的好。
“平平安安多没劲,那你继续呆在山上睡觉好了。”李绒儿的腮帮依旧鼓鼓的。
“从姑苏到金陵一马平川,沿路都是城镇,是不会有土匪强盗的,能有个小偷让你抓就不错了。”朱启明今天也换上了和秦文思一样的衣服。
李绒儿的大眼睛在眼框里从上转了半圈,不再说话。
四人吃完早餐,来到了姑苏娄门。在门外,有一辆牛车正等着他们,车上的东西用油布盖的很严实,从油布的轮廓来看下面应该压着几个大箱子。
水牛正专心致志地啃着它脚边的草皮,不时满意的“哞“一声,一个穿着破旧草鞋头戴斗笠的瘦小老人——真的很瘦,从老人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完全看不到一点有弹性的肉。老人的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竿,竹竿只有一米长,杵在旁边竟然到了老人的眉毛边。
在车尾站着两个家丁,穿着一样的蜡黄色粗布短衫,额头缠着灰蓝色的头巾,他们也各有一个斗笠帽,全都背在背后,手里拿着漆黑的哨棍,棍的两头用铁皮包着。两人个头身材相当,只是有一个人的鼻子特别大,大到任谁看到都会在心里惊叹一声“好大1。
他们看到吴在纲四人后便迎了上来,走近之后双方相互施礼。
“吴师傅,要辛苦你们。”大鼻子的家丁笑着对吴在纲说道,那笑容憨憨的很有感染力。
“客气了,这三个是我的学生,正好带他们出来历练历练。”
“小师傅们好埃”大鼻子绕过吴在纲向三人打招呼:“我叫大福,这位是小福。”
小福站在后面笑着朝着众人挥挥手,另一只手不住搓着鼻底。
三人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李绒儿赶忙问道:“你们两个是亲兄弟吗?”
“对,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我们一家都在苏府当差。”
“对了,你们可以把背包都放在车上。”
“苏府?”秦文思刚刚就觉得他们的衣服好眼熟,听到苏府终于想起来昨天在亭子里遇到的那个人也是苏府的。“看来他就是去下这个任务的埃”
按照吴在刚的安排,他自己一人走在前面开路,车走中间,大福小福分列车的两边,秦文思三人垫后。李绒儿和朱启明在前面,秦文思跟在最后,一路七人向东出发。
秦文思本以为这一路上可以看到一片片的油菜花,结果发现现在的季节有点过早。虽说最近天气转暖,但油菜花也只刚长到小腿高,都还是绿色的茎叶、绿色的花蕾。不过还是偶尔会有几颗像秦文思一样被温暖的空气骗到的油菜花,已经把黄色的花瓣伸了出来,秦文思的眼睛不断地寻找着这些黄颜色的小花,以慰籍心里小小的失落。
“天呐,我们不会就这么无聊地走到金陵去吧。”李绒儿坚持不住了,“你们倒是聊聊天呀。”
一直在后面自得其乐的秦文思听了李绒儿的话后突然感到一阵尴尬,他最害怕的时刻就是像现在这样必须没话找话,就好像自己被强行推到讲台上,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陌生人,要说什么呢?
秦文思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朱启明的背影,期盼着他赶紧说些什么,但朱启明只顾往前走,丝毫没有要回应李绒儿那句抱怨的意思。
“好吧,我服了你们两个了,”李绒儿撅起下嘴唇,将自己额前的刘海吹开到两边,紧接着使劲地摇了摇头,那点刘海又会到了原位。
“朱启明,你家是做官的吧。”李绒儿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朱启明。
“对。”
“那你也要去做官咯?”
“当然。”
“呵!那请你以后手下留情一点,在吸老百姓血的时候留一点渣渣给他们。”
秦文思没想到李绒儿对当官的会有这么大的偏见。
“老百姓的日子是过的苦了点,这种现象需要的是有人用实际行动去改变,可不是靠你骂几句‘狗官’就能变好的。”朱启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李绒儿,“你不身居高位,又如何取改变这一切呢?”
“你现在说话好听,等到时候要你少吃点,把嘴里的肉分给百姓,可能吗。”
“可不可能,以后我会证明给你看。”
“好,等你以后,但你别忘了现在很多人已经被地主劣绅压榨地过不下去了。”李绒儿气鼓鼓的说道,然后又突然回头看向秦文思,“秦文思,你以后不准做官。”
最后对秦文思那句说的话有点像命令。
“嗯……哦……”秦文思被李绒儿突然来的一句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朱启明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李绒儿说道:“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手里什么权利都没有,但如果我的权利大到了让天下的官员都不得违背、不敢违背的程度,我就能改变现在的一切1
说完,朱启明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秦思文看着朱启明的背影,刚刚朱启明那坚定的眼神令他无比羡慕,他明明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可他却已经有了这么清晰的人生目标,而且还那么坚定。
秦文思也知道这个世界的糟糕,无处不在的压迫令每一个人活得都很窒息,但自己从未考虑过导致这些现象的原因,更从未想过要去改变这些,他只想离那些令自己不爽的人和事远一点。
“那你是要做王安石埃”李绒儿继续挖苦道。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我就是我,况且王安石还是太善良。”
“善良等于懦弱。”秦文思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李绒儿。
果不其然,李绒儿正蹙着眉用她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哎!你站哪边啊1
秦文思赶紧低下头不说话,同时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毛孔全部张开,汗水正疾速的往外溢。为了掩饰囧状,秦文思赶忙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害怕李绒儿看见。从手掌下偷偷看到李绒儿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要继续责怪自己的意思,秦文思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要想人人安居乐业就得有一套完善的运转制度控制普天之下的每个人,否则各个都会像没有缰绳和马鞍的烈马一样。
“现在朝廷法度不明,导致县官治民无法可依,全凭个人好恶。给的官员权力过大又无所制约,‘人之性,生而好恶’,绝大多数人都会因为利益驱附于当地的劣伸豪强,成为逍遥一方的土皇帝,从而导致当官的不能为民做主,百姓受欺负不敢找官寻理。”
李绒儿听着朱启明的话就像在听老秀才上的国学课一样,觑着眼看向朱启明说道:“可事实证明最后做出来的缰绳勒住的不是烈马,而是那些在田里用力拉犁的老牛。做官的没有仁爱之心,再完善的制度、再严厉的刑罚都约束不住人心。太祖当年对贪官那样的痛恨,不也是越杀越多么?”
“那恰恰证明制度的不完善,贪一两也是杀,贪一千两也是杀,过重的刑罚令他们像受惊的马匹一样躁动不安,一旦脱缰更是肆无忌惮。过低的俸禄让官员连自己家小都养活不了,对金钱的渴求反而被扩大。秦**二世而亡,苛刻不合时势的制度就会导致社会的崩坏。”朱启明放慢脚步来到李绒儿身边。
“那前朝就没有大贪官啦?”
“有,那当然还是制度的问题。自汉以来儒家所谓的‘仁政’一直被那帮书呆子奉为治国宝典推销给历代君主,但韩非子说过‘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老百姓一向都是屈服于权势之下,很少人是被仁义感化的。你若能给他们些分外的好处,他们还会聚集在你周围,一但断了他们的好处,你便是黑心恶人,甚至会反过来欺辱你。这就是‘人之性恶’。”
“但我看到的事实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就是法制不明、执法不严助长的歪风邪气所致。”
“那制度需不需要人执行啊,烂官就像屋顶歪斜的大梁,屋子设计的再漂亮,房子都是歪的。”
“全天下忠贞守信的人能有几个?但大小官员需要成百上千,哪里有那么多完美的人能用?没有足够的人上任管理,制造混乱的恶人不就更多了吗?所以只能用明确的奖罚制度去控制这些人。”
秦文思呆呆地跟在二人后面,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着,心中艳羡不已。无法加入的失落感又让自己感到羞愧难当,秦文思感觉现在的自己和前面拉车的老牛并无两样。
李绒儿不再想与朱启明争执,甩手快步追上前面的牛车。秦文思依旧跟在最后面,三个人无言地随着牛车一直走到正午,恰好看到了一家搭在路边的茶水摊。
这家茶水摊好像是量准了位置,从姑苏城走到这里正好是正午时间,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从店里挤满了歇脚的商旅、农夫也看得出来位置选择的巧妙。
搭在丁字路口的几处遮阳棚下都挤满了人,年轻的老板见又来了人赶忙抬出张小桌子,在一处遮阳棚下硬挤出了一块地,秦文思三人分边坐下,吴老师和那两位家丁交谈了几句后也坐了过来。
“老板就不能再搭两棚子嘛,这么挤要怎么坐。”李绒儿无论怎么调整屁股下马扎的位置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坐姿。
“赶紧要吃的吧,别太贵,咋们经费有限。”吴老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到李绒儿面前。“这是我们这半个月的经费,住宿不用管,吃的我们是和那些家丁分开来的,这些钱以后归你管了。”
李绒儿接过荷包,也不看看有多少就揣进兜里:“好,我知道了,要是不够怎么办?”
“不够就自己添咯。”
“那要是多了呢?”秦文思好奇的问道。
“多了就是我们赚的。”但吴在纲的笑容却在说,“这是不可能的。”
“客观对不住,咱们这只有汤面,您看可以不。”年轻的老板拿来四支土碗,摆开后用大铁壶倒的满满的。
“行,给我们上大碗的,面要多点,有咸菜就端点过来。”吴在纲对这些毫不在意,店家堆着笑应声离开。
“对了,吴老师。这车上是什么啊?”李绒儿盯着吴在纲的眼睛问道。
吴在纲一口干了碗里的茶,抹了把嘴后说:“金银财宝。”
李绒儿知道吴在纲在敷衍自己,撇着嘴把脸歪向另一边。
秦文思看着老板在一堆一堆人群中挤来挤去,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力,走到哪都会被让出一条路来,待他走过,刚刚让出的空隙立马又再次合上告诉别人“休想从此过”。
不远处支着一口大锅,两张长桌成直角拼在一起,有一个年轻小媳妇在大锅与长桌间忙碌着,她和年轻的老板一样穿着粗布做的藏青色短衣,腰间系了一根宽宽的黑色腰带,黑色的粗布长裤肥嘟嘟的,裤脚用布条扎了起来,脚上的黑布鞋沾满了黄泥,每走一步,鞋面上的黄泥好像又多了一点。
脸上和袖口露出的手臂上被刻意地了摸上漆黑的锅灰,让人忍不住好奇她真实的容颜,看她这个样子好像一个被小孩子刻意藏起来的心爱玩具。
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讲,这一身让人看了着实会在心里生出些许怜悯,就像看到一朵挂着晨露的艳丽小黄花站立在垃圾遍地的臭水沟边一样。
她的全身上下除了头上裹着的碎花首帕,再找不出一点女人的证据。有人到她桌上加葱蒜蘸料,小媳妇只是发笑,从不讲话。
“我吃不了太多。”李绒儿肚子紧贴在桌边,两支手肘竖在桌子上,托着脑袋,可能天气太热,头发已经扎起来了,两鬓的散发像河边的柳条一样慵懒地耷拉在空气中。
“吃不了就分给他们两个。”吴在纲用手帕擦着脸上、脖子后的汗水,那些汗似乎永远都擦不完,“面条不经饿,你们多吃点,下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吃嘛?”李绒儿指了指牛车的方向,家丁正帮着小老头把车从牛身上卸下来。
“伙食我们是和他们分开的,这一路上那三个家伙都得跟在东西旁边。”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
“对的。”
“他们保护牛车,我们保护他们?”秦文思确认似的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但他们如果没能力再保护牛车的话,我们就麻烦了。”
“没能力保护?”三人都看向了吴在纲。
“比如生病啊,或者失去行动能力,或者死了。”
面条端上了桌,四人全都端起碗,沿着碗边嗦溜了几口热汤,汤水的热量立刻从全身的毛孔中喷射而出,四人满足地仰头长哈一口热气,全身上下舒爽了不少。
“哎,我今天看到苍门那个叛徒的赏金又增加了。”与秦思文背靠背的一个老大爷对着同桌的胖子说道。
“叛徒?哪个啊?”
“是不是那个杀了自己师傅,和师母一起跑掉的那个?”隔壁桌的人立马转过身来,手里还捧着面碗。
“对!就是他。”老大爷又歪到他那边去。
“这人还没抓到呢?都几年了。”
“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有三年。”胖子很肯定的答道,“那年正好我们家小子出生。”
啧啧啧,三人一起砸着舌头。
“我听说这人跑到咱这来了呢。”又坐过来一个人,神秘兮兮的说道,“而且有人看到过他。”
“在哪啊?”大家立即都把脖子伸向了那个人。
那人并没答话,嗦了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汤,这才抬起头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些人一停一顿地说出两个字:“妓、院。”
“妓院1众人惊呼道。
“他不是带着他师母私奔的吗?”有人表示怀疑。
“嗨!玩腻了呗。”
“就是,可能也被他杀了。”胖子还是用刚刚那样确定的口气。
“很有可能,”老头立马把头伸到众人的中间,压低了声音,好像那人就在旁边似的,“听说这人靠杀人过日子呢,而且下手特别狠,被他杀的人都被拦腰劈成两半,没一具完尸的。”
“这么吓人。”对面的人一口把面咬断。
“是啊,听说他用的一把细长的弯刀,又大又快,连马都能劈开。”
“对对对,好像是从军营里抢来了。”后加入的人也不落下风。
“不是,是他师傅的。”围在外面的年轻小伙纠正道。
“袁州那个西南边陲满山都是土族,朝廷每隔几年就要派兵进山镇压一次,你们说那里的人野不野。”老头子看着被自己吸引过来的一大群人非常得意。
秦文思像听说书一样听着隔壁桌对那个通缉犯的讨论。故事还得人多讲得才精彩埃
“秦文思,把碗拿过来。”秦文思还没停完就被李绒儿打断了。
李绒儿把自己碗里没吃完的面一气倒进了秦文思的碗里,秦文思连连道谢,感觉脸上的汗出的更猛了。
太阳尽情的烤晒着大地,若不是地里刚刚长出的油菜茎叶、和路边树梢上稀疏的枝叶还在提醒着人们现在的季节,大家还真以为已经入了夏。棚子里的人都已散开,各自找寻阴凉处歇息去了。
秦文思解完小解回来看到李绒儿和朱启明都趴在桌子上睡着午觉,吴在纲也躺在大板凳上闭目养神,那两个家丁在车底下的阴影里铺了个毛毡,两人躺在上面也睡着了,小老头在用手里的毛巾围着水牛驱赶着蚊虫、苍蝇。
“看来这趟任务挺轻松的嘛。”
秦文思张开双臂迎着太阳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感到全身舒畅。
刚刚在解手的时候秦文思听到了细微的水流声,转身看向路边农田的尽头,确定了方向便沿着田埂向后面走去。
秦文思从腰带上解下配剑,当作打蛇棍使,不断的拨开伸到田埂上的油菜花叶,碰到有偶尔长在路中央的一两根,秦文思就****跨过去,虽然这几颗不会长大,但过不了多久,它们也会开出黄灿灿的花来。
秦文思的目标是前面那颗大树,他很确定,那颗大树的前面就是那条河。
秦文思从小就喜欢水,自己明明不会游泳,却很喜欢看水。无论是一个一目了然的小池塘,还是宽阔的运河,或者是水天相连的太湖,每次看到流淌的水,秦文思心里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喜悦。这感觉就像是见到了一位思念已久的知心旧友,和它的相见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在它身边,自己可以不用伪装、不用焦虑、不需要顾及任何其他人的感受,在这里可以痛痛快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秦文思兴奋的跨出农田,果然,面前是一条不宽但很有活力的小河。可刚走没几步,秦文思的余光就发现旁边的树荫下有人在,这让秦文思刚刚放出的心神立马又被压回到了身体里。
秦文思好奇地望过去,树荫下坐着一位女子,身穿立领交祍素白长裙,罗裙如碧波般荡漾在她的四周。头发简单的用一根黑红相间的凤首漆簪绾在脑后,凤口衔着一串相思红珠链,与留下的那一缕发尾一齐坠下。
女子此时也注意到有人过来,转过脸,拨开额前的分刘海,看了眼秦文思,艳丽的大红春涂满双唇,口唇微微张动了一下似又止祝可能觉得秦文思并不会打扰到她,便又回首看向前方的河流,紧紧地抱了下自己的双膝。
一双绣着淡紫花纹的白色布鞋整齐的放在一边,女子洁白的双脚露在裙外,晕红的脚后跟轻轻地踩在还不算茂盛的绿草地上,脚趾带着前掌微微翘起,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随着春风在她的脚面来回晃动,反射的脚面就像是冬天阳光下的积雪那般刺眼,红色的指甲如朵朵寒梅点缀着那银装素裹的粉罐盐堆,正如唐代诗人崔道融有诗云: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