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季竹眼高于顶,瞧不上吴家穷苦,每次两家走动,她都要被婆婆骂接济穷酸亲戚,一来二去,两家的走动逐渐减少。
后来柳家双亲去世,两家本应平分家里那点薄地粮产,可柳季竹仗着婆家势力,硬生生要走了大半,只留给吴霜娘几间破房。
此后两家便不再往来。
那年吴霜的爹病重,吴霜娘既要操持家用又要看病抓药,她一个人又不能出海捕鱼,每日就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度日,家中还有年幼的吴霜,这日子眼看过不下去,只能去求助沈家。
沈家竟连门也没开,腊月的寒冬里,就让吴霜娘在门口敲了大半个时辰。
那时候的沈家盖着瓦房,院墙高高垒起,大门漆了朱漆,看起来那样气派。
吴霜娘不指望去借多少钱,她只希望能佘点糙面,让他们一家人安安生生过个年,兴许吴霜他爹过了今年就没来年了。
可这样一点愿望也没实现,那个年三十,她们饿着肚子送走了吴霜的爹。
十里八乡消息传得快,吴霜能跟镇上的酒楼赚钱这事老早就飞进了柳季竹的耳朵里。
她早就心生妒意。
那吴霜不过是个傻子,脸上还长了那么块骇人的胎记,小时候她每次出门头上都要围块头巾,生怕吓了别人。
听说是遇到海神庇佑,所以才脱胎换骨了。
这等好事怎么不落到他们头上。
特别是今日她又听安海村回来省亲的人说吴霜傍上了富家公子,那富家公子不但给他们家送去金银珠宝,还特地给吴贵田家修了房子。
吴霜再怎么说也是她家的人,这等好事犯不着落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吴贵田身上。
早知道这样当年就收养这臭丫头了。
柳季竹越想越气,手下没注意,一用力扯坏了正在绣着的帕子。
沈老太从里屋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这幕,举着拐杖就要打过来,“你这个没用的,生不出儿子就算了,连个绣活都做不好,像你这样的蠢笨女人,怪不得管不住你男人。”
柳季竹心中委屈,却不敢多说什么。
沈家大儿子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当初她嫁过来只看中了他家底殷实,没想到再好的家境也架不住他日日折腾。
“都是你个扫把星,嫁过来我们家就没好事。”
柳季竹小声嘟哝,“你自己养的儿子不是东西,怪我有什么用。”
老太太年老体迈,但耳朵不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眼见婆媳两人要吵嚷起来,沈大灰头土脸地从外边回来,今朝走时穿的衣裳满是泥。
沈老太一见儿子这样就知道没好事,自己躲清静进里屋了。
沈大到柳季竹跟前说道:“给我点钱。”
“没有,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有钱给你去喝酒。”
沈大不信,在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柳季竹拦不住他,看着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坐在门前呼天抢地的哭嚎起来。
沈家的女儿沈若然听着声音出来,扶起自己的娘亲,劝慰了几句。
沈大听得烦躁,自己蹲坐在门口一脸愁闷。
忽然,他想起自己在酒馆里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急忙起身去问自己的媳妇,“安海村那个叫吴霜的丫头是不是你外甥女?”
柳季竹不想理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还真是,这下好了,听人说你那个外甥女现在出息了,有本事挣钱,还救了个公子哥回去,人家现在正千恩万谢拿她当救命恩人呢,以后的好处还能少,你好歹也是她的姨娘,去跟她借几两银子总不过分吧。”
柳季竹眼珠一转,想到吴霜这丫头以前痴傻的很,现在说不定也精明不到哪儿去。
她伸手把沈若然叫过来,摸了摸女儿的脸,这般花容月貌随了她,即便在整个柳河村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闺女这模样不知要比那个吴霜出落多少倍,有眼睛的一看便知道哪个好哪个孬,她就不信那个富家公子见了一点不动心。
柳季竹把眼泪一抹,起身掸了掸衣裳,将女儿叫到里屋去,替她挑了身最体面的衣裳打扮起来。
第二天一早就拜托去安海村的人把她带了过去。
吴霜正在打扫新建成的那两间房,打算腾一间出来给宋清远,一间给吴修文和吴修武两兄弟,这样住着也能宽敞些。
三父子出海捕鱼,家里就剩下吴霜跟嘴上说要做生意却迟迟没见行动的宋大公子。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吴霜去开门,就见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站在门口,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头上簪着绒花,看着有几分眼熟。
“你是?”
沈若然握住她的手,亲亲热热从说道:“我是你表姐啊,你不记得了?”
看来娘说的没错,这个表妹果然是个傻的。
吴霜对于原身的亲戚没什么好感,前有奇葩的叔叔,如今又来了个表姐。
沈若然把带来的一盒糕点递过去,自然而然地往屋里走去。
“家里就你一人?”
吴霜没那个耐心跟她寒暄,请她在院中的藤条小椅上坐下,沏了杯粗茶给她,“表姐今日来有什么事?”
沈若然双眉一蹙,声音里带了哭腔,说道:“先前的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可你知道我祖母的厉害,我娘也是有心无力,根本接济不了你们,妹妹不会现在还在怪我们吧。”
吴霜对原身的事情有一点记忆,但不多,而且很混乱,不过这件事倒是刻骨铭心,那天是个团圆的日子,他们却没能吃上一顿饱饭。
不提还好,这一想起来吴霜便更不待见这个表姐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表姐提它做什么。”吴霜的言外之意是让她没事快滚,可沈若然浑然不觉,还在翻来覆去地嘟哝这件事。
吴霜冷下脸来,“我爹娘都死了,我原谅的着吗?这是他们的事,与表姐无关,天黑了路不好走,这就请回吧。”
沈若然眼里含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眼眶微红,比先前瞧着更娇俏了几分。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在妹妹这小住几日。”
吴霜愣了,这什么不要脸的套路。
接下来的一刻钟,沈若然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控诉她的那个爹怎么不是东西,喝酒把家底掏得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只有她娘苦苦支撑着,强势的祖母不喜欢她,一心想快点把她嫁出去,寻了个给富人家做续弦的亲事,那人比她大三十几岁,半截身子都快埋黄土了,她这才从家里偷偷跑了出来。
吴霜掀了掀眼皮,打了个呵欠,这关她鸟事。
“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妹妹,娘亲说你一定会帮我的。”
吴霜心道这可不一定,她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打发了她,就见沈若然的脖子伸长了往里边看,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
“表姐找什么?”
沈若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听说有人家收养了你,心道理应见过你的家人。”
吴霜便说道:“说的是,现在这屋子,这院子也不是我自个儿的,我也是寄人篱下,也不好随便就答应你住下,不如等我爹回来问问他吧。”
沈若然话里话外地问家里有几个人。
宋清远这时从房里出来,佯装才发现来了客人。
沈若然拧眉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虽然面皮生的好看,穿的却是一身粗布衣裳,便以为是吴贵田两个儿子中的一个,连招呼都打得极其敷衍。
吴霜瞧她这样也没多嘴介绍。
天黑之前吴家三父子回来了。
渔船修好之后比先前更加稳固,也不知道吴修文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趁着天气好去了稍远的地方,捕回来满满一船鱼货。
几个人满身大汗,衣服浸湿,脚上穿着湿哒哒的羊皮靴,一进门便带进来一股腥风,沈若然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面露嫌弃之色。
吴贵田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向吴霜投去询问的目光,吴霜三言两语介绍了沈若然,她刚想拉过吴贵田私下说几句话,让他别答应沈若然,没想到沈若然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就开始诉起苦来。
吴贵田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心肠软,哪能见得一个女娃娃哭。
吴霜急得直给吴贵田递眼色,吴贵田没看明白,一旁的吴修文倒是明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拉住他爹,吴贵田便快人快语地应了下来。
“这有什么不行的,小霜的表姐那就是自己人,你要是不嫌弃,就跟小霜先住一个屋。”
吴霜在心里一声长叹。
沈若然终于破涕为笑。
过了许久,沈若然终于反应过来,如果跟着吴贵田的两个人是他的两个儿子,那方才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俊俏青年是谁?
这一想,沈若然心中便是一惊。
莫非他就是那个富家公子?
沈若然顿时懊恼不已,自己当时就不应该大意,她方才好像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这下定是给他留下了孤傲不好亲近的印象。
后来又转念一想,女子见到陌生男子理应矜持才是,自己方才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之后今后表现得好些,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时家家户户都生起了炊烟,隔壁的饭香飘了过来。
吴霜收拾好院子里的茶具,说道:“我去做饭。”
沈若然这下可抓住了表现的机会,自告奋勇要去厨房帮忙。
“在家也是我做一日三餐,两个人一起可以快些,不如这样吧,我与妹妹各做几道菜,让大家也尝尝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