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慎言。”丫鬟青莲赶忙阻住主子祸从口出。
方才贺雪跟李老板的谈话没避讳她的贴身丫鬟青莲,若宋清远和吴霜真跟李老板说的那么邪门,那自然是不好当面跟他们作对。
贺雪指着吴霜的背影啐道:“就是个妖邪,我还怕她不成。”
青莲低声说:“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倒是这些大奸大恶之人不可得罪。”
忽然,贺雪脑中之前闪过的画面串联起来。
难怪她第一次见宋清远就觉得面熟,原来她真的见过他。
从镇上再往西走便是县里,村上普通人家没事很少往那去,贺雪还是前段时日跟她爹做生意的时候去过县上一次,当时便在衙门附近的告示栏里见到过宋清远的画像。
她闭着眼仔细回想,当时画像旁边是写的什么来着?
可惜,只是匆匆一瞥,她没能记住太多。
青莲说:“告示上还能贴什么好东西,大多都是些朝廷通缉的犯人才贴在那吧。”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贺雪,旁边好像的确提到过海盗之类的词。
这一家人还将宋清远当成个宝贝,殊不知这人是朝廷通缉的大盗,窝藏重犯不是小罪,这下可让吴家吃不了兜着走。
一想到吴家倒霉的样子,贺雪心中就忍不住欣喜起来,她立刻找人去捉拿宋清远。
为了去看吴家的笑话,她还特地回去换了身衣裳,打点得当才带着青莲往吴家走去,“今晚上有热闹看了。”
捕快来的比吴霜跟宋清远晚一步,他俩人刚进门,镇上的捕快便到了家中。
安海村虽然穷苦,但常年连偷盗之事都很少发生,村民哪里见过捕快上家拿人这么大的阵仗,当即饭也不吃了,都跟在捕快后面窃窃私语,看他们往哪家走。
捕快停在吴贵田门口,唤宋清远出来,“有人去衙门告发你,说你是海盗流寇,我们奉命带你回去复命。”
那人把枷锁拿出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贵田护在宋清远身前,不肯让人上前,“俺家小远怎么能是那种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是不是,带回去一审便知。”捕快拨开吴贵田。
吴修武一把将宋清远扯进了门里,自己则跟个门神一样拦住捕快的去路。
“他现在生着病,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带人回去也盘问不出什么。”
捕快把眼一瞪,指着吴家一家人,“你们敢妨碍我们办案?若是你们痛快让我们把人带走,兴许还不会牵连你们,顶多治你们个失察之责,你们要是一味阻拦,若这人真是海盗,你们一家子都得连坐!”
吴修文说:“官爷既然来带人,必然是有公文的,不如拿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查案拿人不能只听报案人的一面之词吧,况且我们尚不知报案人是谁,他可拿得出证据证明我弟弟是海盗?”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噎得捕快一时语塞。
村里人也有跟吴家走得近的,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觉得宋清远并不像亡命徒,便也帮衬着说上两句。
“是啊,我听说官兵去人家里拿人得有个凭证的,不能因为是当官的就随随便便带人走吧。”
捕快在心中啐骂,这帮刁民当真难缠,要不是那来报官的人说自己发现了海盗,且给了一笔银子让他快些来,他才不会大晚上带着兄弟们到这穷山恶水来。
这附近海盗猖獗,若能抓到必是大功一件,他原以为自己这次捡了个甜头,没想到竟然是块硬骨头。
正在这时,贺雪带着家仆丫鬟挤进人群,“你们要证据?我便是证据。我曾经在县里的告示栏里看到过宋清远的画像,朝廷悬赏要抓他呢,这人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他是个好东西,果然,竟是个江洋大盗。”
贺雪在村子里虽是出了名的刁蛮,但也不至于空口白牙诬赖人,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定是有些根据。
捕快身后两人亮出兵刃,雪亮的刀身出鞘,寒光毕现,顿时让身后的村民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多言了,甚至有人调转了风向,开始劝吴家。
“你们也是识人不清,当初收留他是好心,如今他惹上了官司,不认不识的,还是让他走吧。”
吴霜死死拽着宋清远的衣角,恼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不是让他去给你家帮忙的时候了,这事我家的是,用不着你们七嘴八舌的瞎掺和,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宋清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问她:“你真的信我?”
“当然。”哪有宋清远这么气质矜贵的江洋大盗,这些人怕不是瞎了眼。
宋清远忽然微微一歪头,冲她笑了,那笑容明媚如春,晃了她的眼,他说:“只要你信我,旁人对我来说无所谓。”
捕快想要动武,吴修武撸起袖子来第一个不同意。
宋清远推开众人走出来,“我跟你们回去,不要为难他们。”
贺雪得意地看向吴霜。
“宋清远,我跟你一起去。”吴霜不放心他。
宋清远摇摇头,冲她比了个口型——等我。
这无声的一句话像是力重千钧,让吴霜停下脚步。
她相信他给的承诺。
几个捕快将宋清远铐上,连夜往镇上赶去。
他们需得在镇上的衙门里停上一夜,第二天再起早把人带去县里。
回去时已过了戌时,路上漆黑一片,只有为首的两个捕快提着灯笼,其余几人又饿又累,不时催促这宋清远快走。
宋清远目光往周围的树林一瞥,当中隐约闪过几道黑影,原本寂静的夜空中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
宋清远朝树影中使了个眼色,周遭窸窣的动静忽然小了下来,渐渐便再也听不见了。
捕快纳闷,“哪来的一股妖风。”
到了衙门,捕快悄悄将宋清远关进了牢房里。
夜里的衙门静悄悄的,因为附近/平安无事,这里的戒备也很松懈,晚上只留了两个值门的人。
宋清远因为是要犯,单独给关了一间牢房。
几个捕快见大功告成,这便相约一起吃酒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牢中的烛光忽然一闪,狱卒也是喝得头晕眼花,迷蒙间刚抬起头来就觉得颈项一痛,便人事不知了。
宋清远的牢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黑衣人在宋清远面前跪下,冲他叩首,“属下来迟,还请王爷责罚。”
宋清远解开镣铐,转了转酸疼的手腕,问道:“县里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下属说道:“那告示是燕王殿下命人张贴的,想要寻您回去,上面并未言明您的身份,不知道怎么被这帮人当成了海盗的画像。”
他流落此地还是拜这位燕王所赐,他能有这般好心寻他回去?只怕是面上打着寻人的旗号,真等寻到他之后,再痛下杀手。
宋清远沉吟片刻,说道:“我在此处的消息先不要走漏。”
下属说道:“那几个衙役既然已经就见过您,要不要……”
宋清远摇头,让他附耳过来,几句吩咐之后,下属便离开了大牢,还将牢门替他锁好。
第二日清晨,昨夜的捕快心心念念怕自己的功绩被旁人抢去,老早就来到牢里,要提审宋清远去见知县。
到了县衙的牢内,宋清远的架子突然上来,非得见了知县大人才肯开口,捕快恼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小爷赏你一顿鞭子是吧?”
这儿的知县倒是个明事理的,听说抓来的海盗想要他亲自审问,忙跟着师爷来了牢里。心道他要是能开口招供,怎么个要求都好说。
看守牢房的跟牢里的犯人也算是见了回奇景,知县大人竟肯为了一个海盗纡尊降贵跑来了牢里。
知县大人在牢中屏退众人,不一会儿出来脸色都变了,那捕快还想上前邀功,被知县一脚踹了出去,指着他的鼻子怒骂,“看你干的好事!”
不多会儿县衙便以抓错人为由把宋清远放了,还悄悄差人给宋清远在客栈安排了房间,送去衣物银两。
衙门口那张告示也撕了下来。
宋清远的下属寻到此处时他正在用膳,各色菜肴摆了一桌子,他只挑拣了几样清淡的吃。
下属担忧地问:“王爷,您跟那脑满肥肠的庸官袒露您的身份没事吗?”
这种小地方的官员还牵扯不到党派争斗,只知道宋清远是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他只是稍稍吓唬了他几句,他便保证绝口不提他的身份,并暗中提供便利,方便他在此地暗访。
下属替宋清远斟酒布菜,又说:“这地方还是过于危险,王爷还是不要久留,尽快回京吧。”
宋清远摇头,“我自有思量。”
“您可是为了那渔村中的女子?”下属不明白王爷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对这个普通的渔家女上了心。
宋清远睇他一眼,下属顿时噤声。
主仆两人沉默了半晌,下属几次看向宋清远,想要开口又不敢,最终还是宋清远看不得他这德行,不耐烦道:“有话,讲。”
下属这才说道:“属下听闻燕王正在暗中寻找一个有锦鲤气运的女子,据说此女子得之可鸿运当头,心想事成,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能助真龙上位。”
宋清远嗤笑:“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又在走这些旁门左道了,真要是能靠一个女人就得天下,那吾辈何须学文习武建功立业?对了,那女子有何特征?”
下属回忆道:“据说那女子身上有锦鲤胎记。”
宋清远蓦地攥紧了酒杯,顷刻间,杯身碎裂,溅出的酒水洒在他衣襟上。
他默默重复道:“锦鲤胎记?”
很好,脑筋动到他的人身上了。
下属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动气,只怕怒火燎原过来,大气不敢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毕宁。”
“属下在。”
“你去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便赶回安海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