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云雾缭绕的幽深山谷看似并非甚遥远去处,但是当南棹晚与秦朝随众精灵抵达山谷时,天地间已然暮色四合,透过那不住随晚风飘荡的层层厚重乌云,偶尔可见那皓然明月直如冰轮挂碧天,不时向大地洒下皎洁清辉。而在谷口处,南棹晚与秦朝皆迎面看到道路尽头有座石拱门孤然静立,却不见有精灵守卫此处,其颜色斑驳,仿佛已然历经漫长悠然岁月,其上却环绕镌刻着南棹晚无论如何亦难以看出任何端倪的神秘符文。楸于石拱门前止住前行脚步,平举左臂,掌心向前,闭目低声自言自语,不知其究竟作何玄虚。然而,自从与幽冥世界阴兵战场交锋以来,南棹晚与秦朝皆已然见过太多此等神幻事物,故皆不以为怪。
“自我精灵帝国开国以来,此座山谷就始终有非凡力量保护,故此处始终并无精灵守卫。若有人类意欲进谷,则须暂且解除此处力量封印,否则即会妄丢性命1片刻后,楸如此言道,同时睁目垂臂。南棹晚与秦朝皆默然点头,心下却不禁悚然感叹:幸然得遇众精灵,否则确然极有可能不知何时即会妄丢性命!
进得拱门,却见前方道路宽仅丈余,右倚高崖,左临深渊,层层石阶于朦胧夜色中蜿蜒而下,踏足向前,却感觉自身仿若半空行走那般,此真可谓如履春冰。行不多时,南棹晚骤然惊觉,此时此刻,那原本应是阴云压境的万里夜空竟至变得晴朗无际,月色光华,似水如霜,流尽整座山谷,直照得琼楼玉宇清光满。如此看来,方才楸所道有非凡力量保护山谷之言确然为真,若非如此,那来自西方魔神山脉深处月神帝国的幽冥力量缘何会止于此地?然则,令南棹晚始终茫然难解者,既然精灵拥有如此非凡力量,又怎会在千年前不敌远古人类而将中洲大地拱手相让,难道确然仅为众寡悬殊缘故?
心怀如此疑惑,南棹晚与秦朝随众精灵小心翼翼移步前行,同时亦极力控制自身不去看身畔那万丈深渊。看着谷内如此险峻山势如此曲折道路,南棹晚心下不禁思忖,即使人类能够冲破方才那石拱门力量封印,亦难渡过如此天堑,可见此山谷防卫森严。
前行未久,却见前方道路愈为狭窄,身畔石崖间生长出株株青绿树木,枝繁叶茂,向着那万丈深渊延伸,令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清新味道,亦令前行愈加障碍重重,南棹晚不禁心下思忖此亦应是守卫山谷而特意所为。而众精灵却极为灵活地避开那些横生枝叶,轻盈优雅前行。南棹晚与秦朝则就有些忙乱,不时需注意那些始终会蓦然出现于面前的枯瘦枝桠,不多时,南棹晚与秦朝右肩裸露处即皆隐隐可见道道浅浅血痕。
正行进间,却见众精灵再次稍顿片刻,楸则与其余众精灵悄然低语,紧接着,其余众精灵尽皆转身离去,惟有楸独留原处。“前方即为我精灵帝国都城精灵城所在,自此,吾将独自护送两位前往,请随吾前行1楸如此言道,南棹晚与秦朝相顾无言,仅得随其前行。
行不多时,南棹晚与秦朝随楸绕过石崖,眼前那原本略显逼仄的空间蓦然变得豁然开朗。但见身前深谷翼然,峰峦叠嶂,于溶溶月色映照下,依然能够看出两侧山峰郁郁葱葱、叠青泻翠。就在此时,南棹晚又蓦然闻得水音澎湃,目光所至,却遥见道道飞瀑自峰顶倾泻而下,激荡着崖下嶙峋怪石,泛起如珍珠般碎浪,随即汇聚成宽阔清澈河流,自幽谷深处蜿蜒流淌而出,在那皎洁清辉照耀下,愈显得水光潋滟。而在那幽谷中央峰腰处,遥遥可见些许璀璨灯火,甚至亦能够隐隐听得悠扬歌咏之音,闻之竟如天籁。面对如此锦绣凡间胜境,南棹晚与秦朝皆讶然无言,唯赞叹感慨而已。
然则,楸却仿佛对周围美景浑然不觉,面带微笑,示意南棹晚与秦朝继续前行。随着众人不断深入幽谷,南棹晚只觉身畔空气愈加阴冷,寒意愈甚,砭人肌肤,遂不禁有些全身发颤。然而楸却完全毫不为意,始终轻盈优雅前行,如霜月光照耀其身,泛起银白光芒,看上去竟仿佛隐隐透出些许神性。感此情景,南棹晚不禁心生敬畏,遂默然无语,悄然缓步前行。
在楸带领下,南棹晚与秦朝穿过由茂盛枝桠紧密交织而成的漂亮树洞,旋即向左转身,走下那道长长的空石阶梯。此石阶两侧并无栏杆,逐级而下,那原本棱角分明的岩石历经千百年来无数精灵不断踩踏,早已变得圆滑无比,令南棹晚与秦朝不得不愈加小心翼翼,缓步下行。而楸却已然轻盈而下,于临水石桥中央扬首仰望那隐藏在峰腰林间的辉煌灯火,有些怡然自得地等待南棹晚与秦朝。
“由此而上,至峰腰林间灯火辉煌处,即为我精灵帝国都城精灵城,亦为我精灵帝国中极机要之地,故此,在下敬请两位能够稍稍谨言慎行1楸如此悄然低语道。
南棹晚与秦朝皆点头应允,开始随楸攀爬那道看上去有些陡峭的凌天石阶。那石阶虽尚远不足至垂直地面,然踏足其上,却亦依然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时此刻,楸依然轻盈行走于前,南棹晚与秦朝则手扶道旁岩石,小心谨慎地寻找落脚处。随着众人不断攀升,那闻之宛如天籁的悠扬歌咏愈来愈近,那璀璨灯火亦愈为明耀,南棹晚亦渐渐难以抑制心中那澎湃心潮,变得愈加紧张兴奋。不知历经多久时间,及至那小山峰顶,迎面却有座小小城堡映入眼帘,嶙峋山石间散落着些许乳白色精致大理石房屋,且有众多精灵肃穆护卫在此。南棹晚细察忖度,心下裁定此处应是国都精灵城外的拱卫前哨。自此向西,再走过那道距离并不甚远的凌空石桥,如此方终到达地居峰腰的精灵帝国都城精灵城。
然则,精灵城虽称名为城,但度其规模,其实仅为稍大些的城堡而已。过得石桥,迎面则是道乳白色大理石拱门,其上刻着七芒星徽章,两侧则是带有镂空花纹半圆拱顶的白色游廊,环绕着城堡。进得拱门,但见偌大圆形庭院在面前铺展开来,院内栽种着些许南棹晚与秦朝皆认不出名称的花草树木。穿行其中,举目四顾,随处可见由巨大乳白色大理石圆柱支撑的各式精致殿宇,亦随处可见众多身材颀长容颜俊美举止优雅的精灵们于如霜月华中或立或坐,皆目不转睛地凝视南棹晚与秦朝两人。楸带领南棹晚与秦朝穿过庭院、绕过前殿,身前即为高近百级的宽阔石阶,石阶尽头则是深入山壁间的巨大白色宫殿。此时此刻,南棹晚与秦朝皆颇觉无奈,勉强咬牙支持着早已因长途跋涉而渐渐变得愈为酸痛麻木的疲惫身躯,随楸向着那座高高在上的巨大白色宫殿攀行。
在殿门外那巨大乳白色大理石圆柱旁,有两名精灵守卫如钉那般直立于上有七芒星徽章的殿门两侧。楸与守卫低声谈过,紧接着双手推门而入。进得殿内,却见殿宇恢宏,其中装饰虽并非富丽堂皇,却又透出些许厚重感觉。南棹晚与秦朝皆站在殿门前,目光所至,却见身前左右两侧亦均有十二道巨大乳白色大理石圆柱,每道石柱上皆不断摇曳着略显昏暗的橘黄烛火,石柱间亦有精灵守卫如钉那般持枪而立。身前百余米外,则是座三层高台,其上端坐着身着银色长袍的精灵王者,然而其身影皆笼罩在身后昏暗烛火投射出的阴影中,南棹晚看不清楚其面容如何。而在高台座椅后方,石壁上亦镌刻着巨大七芒星徽章。整座宫殿皆隐隐透着些许寒意,身处其中,南棹晚竟不禁有些浑身发颤。
“启禀陛下,今日微臣按例巡视国境,偶遇此两名中洲之人,其言称自西北厮杀战场保全性命跋涉至此,误入深山。”楸于高台前单膝跪地,低首如此言道,“微臣心中想来,其既然自战场而来,定然知晓些许山外要事,亦能够稍解陛下近日心中疑虑,宽慰心怀。故此,微臣遂擅作主张,引其入宫面君,还望陛下恕罪1
楸如此言毕,始终端坐高台的那精灵皇帝方终缓缓抬首。虽然南棹晚依然看不清楚其隐于阴影中的面容,亦未见有其它如何动作,却又自其言语间感受到巨大威压:
“……难道云荒、傲云两国再次爆发战争?”
南棹晚闻言不禁心下讶然,此精灵皇帝身居如此深山幽谷,竟然对天下大势知晓甚明,如此看来,我兄弟两人随楸月夜入宫觐见,反似有些多余。而此时此刻,面临精灵皇帝如此询问,南棹晚仅得将自身与兄长秦朝自战场遇敌以来的所有经历皆讲明详实。如此偌大宫殿中,惟有南棹晚讲述话音不断回荡。当南棹晚讲述至于浴血杀场遭遇幽冥世界阴兵及天界玄真境凤凰神族族长凤舞现身时,偌大宫殿里竟至寂静可怖。而即使在南棹晚最终话音落后,精灵皇帝等亦皆依然久久未言。南棹晚默然扬首仰望着身前高台阴影中的那精灵皇帝,不禁眉头微皱。
“如此言道,此中洲天下即将再次面临浩劫……”良久,那精灵皇帝方如此慨然叹息。听闻此言,南棹晚不禁心下大为惊异:虽然云荒、傲云两国间爆发战争牵动甚大影响甚巨,但此精灵皇帝缘何会说中洲即将再次面临浩劫,难道此天下亦曾历经浩劫?南棹晚讶然仰望精灵皇帝,他虽依然看不清楚其面容,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莫名隐然感到其锐利目光似在紧盯着他。然则,南棹晚却又不知究竟应该如何答言。默然良久,方才听闻那精灵皇帝再次慨然叹息:
“……如此看来,如今中洲人类早已遗忘那当年浩劫……”
南棹晚依然不解其意,但他尚未答言,精灵皇帝却再次开言,只是此次言语所指却并非南棹晚等人。
“桦将军,自今日今时起,全帝国国境皆须严加戒备,以随时抵御山外之敌犯境。”精灵皇帝如此冷然下令,而在前方那高台左侧,身着月白铠甲身材愈为高大的精灵将军大步踏出阴影,此前南棹晚竟始终未注意其存在。但见那其名为桦的精灵将军在高台前昂然单膝跪地领命,随即转身离开宫殿。待宫门关闭后,精灵皇帝再次开言,话语中竟威压愈甚:
“两位中洲之人,天下浩劫在即,朕非常感谢汝等此时为我精灵帝国带来如此重大讯息!如今天下战事再起,天下必定兵戈扰攘,倘若汝等依然游走山外,或遭遇些许散兵游勇,则定有不测。而我精灵族与精灵帝国极少为世人所知,如此,汝等何不长居我精灵帝国,以此保得自身平安1
听闻此言,南棹晚竟不禁讶然变色、冷汗涔涔,急与身畔兄长秦朝同时单膝跪地:“启禀陛下,我等原为无知小民,只因风云际会,偶然得以随军征战沙场,方知晓些许天下之事。后因迷途深山,以致误入贵国国境。而此时此刻,我兄弟之心愿惟有顺利归乡,以期继续侍奉家中老母,并以此护其周全,伏乞陛下垂恩成全。回归故乡后,我兄弟自当日夜望西而祷,以谢恩德1
南棹晚如此言毕,偌大宫殿内再次寂静可怖。良久,方闻得精灵皇帝轻轻叹息,语气中却威压不再,反而为南棹晚与秦朝指引正确归乡道路。南棹晚兄弟两人谢恩而出,楸遂自去为其安排下处。
也许此精灵帝国确然人迹罕至,以致偌大精灵城内竟无客房,南棹晚兄弟两人暂居处所则为精灵帝国皇宫内仆从所居房间,地处宫殿右侧楼阁中,以长长阶梯走廊与宫殿所在主堡相通。小小房间内陈设极为简单,仅有床榻桌椅而已,身处房间,举目四顾,群山幽谷无边胜景尽收眼底。也许是由于长途奔波跋涉后太过疲累,即使有奔流飞瀑在旁,兄长秦朝依然很快熟睡。然而南棹晚却始终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海中亦始终回响着方才精灵皇帝所言话语。然而就在此时,楸却蓦然再次造访,宣布精灵皇帝意欲此刻单独召见南棹晚。
“陛下意欲此刻单独召见我?”南棹晚讶然道。
“正是如此,陛下言将有要事相告1楸如此言道。
南棹晚无奈,仅得披衣起身,随楸悄然走出房间。然而,南棹晚很快蓦然发现,楸并未如同他所预想那般,再次引领他走向那座幽深阴暗的偌大宫殿,而是顺着房前那道长长阶梯走廊逐级而下,渐渐远离城堡,向着山腰间那如霜银辉照耀下的幽暗密林走去。未知究竟过去多久时间,南棹晚随楸渐渐深入林间。及至由树木环绕的宽阔圆形草地,南棹晚闪眼看到有道全身如墨头戴兜帽的神秘暗影默然静立于宽阔草地中央高达数丈的繁茂巨树下无际月华中,遂不禁止步。身畔楸却昂然上前,紧接着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中洲人南棹晚已至1
南棹晚有些想不明白,缘何精灵皇帝欲如此装扮。然而,他尚未对此豁然,精灵皇帝却默然转身。此时此刻,南棹晚方终看清楚其真实面容究竟如何。却见那精灵皇帝看上去身材愈为瘦削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坚毅,眉宇间却威势不再,而竟隐隐透出些许平和。而在其颈间,则悬着七芒星形玄色宝石吊坠,在溶溶如水月光照耀下,愈加显得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南棹晚意欲同样单膝跪地行礼,却被精灵皇帝以手制止,令南棹晚不禁大为讶然。
“朕方才于宫殿中意欲将汝等兄弟长留我精灵帝国,其虽确为善意,但实言相告,朕为此举亦确有私心。故此,朕应因此而首先向汝等致歉。如若汝等愿意,则可以在我精灵帝国来去自由。”言毕,精灵皇帝竟确真微微阖目弯腰鞠躬致意,惊得南棹晚急还礼不迭:
“陛下既于如此兵戈扰攘间收留我等,令我等兄弟远离那山外纷争,于如此世外仙境中保得平安,我等兄弟已然极感恩戴德。即使陛下有所为,亦在于势,不在陛下,我等又怎敢诿过于陛下。在下恳请陛下收回方才所言话语,非如此,我等兄弟何敢承当1
精灵皇帝闻言默然良久,目光却愈为冷然,如刀剑般紧紧逼视着南棹晚。然而南棹晚却神意自若,坦然迎向精灵皇帝那锐利目光。良久,精灵皇帝轻轻叹息,却又将颈间那七芒星形玄色宝石吊坠轻轻摘下,平举至身前。南棹晚眉头微皱,凝望着眼前那于如霜银辉下愈为璀璨夺目的玄色宝石吊坠,心下不禁有些茫然。
“此为精灵宝石,得自洪荒远古,为千百年来流传至今的精灵族至宝,且唯有精灵皇帝方可佩戴。今日与汝相逢,亦为天缘,遂特将此精灵宝石相赠……”
精灵皇帝话音未落,南棹晚与楸皆讶然失色,楸甚至惊骇跪止不迭,言称如此精灵族至宝怎可轻易予人。然而精灵皇帝却仿佛完全将其置若罔闻,而是迈步上前,亲将那七芒星形玄色精灵宝石吊坠放至南棹晚手心。南棹晚急欲行礼推辞,却再次被精灵皇帝以手制止。南棹晚忐忑不定间,却见面前精灵皇帝微微阖目,轻轻吟诵,然而南棹晚却完全不明白其所吟诵话语奥义:
旌旗蔽日兮烽烟纷起
战车错毂兮短兵相接
操戈被甲兮敌寇若云
劳心忡忡兮气数将尽
驭驾飞龙兮圣君将出
带挟长剑兮铸甲销戈
日月齐光兮天下归心
……
如此诵毕,精灵皇帝遂缓缓睁目,再次直视南棹晚,字字清晰地言道:“汝须谨肃佩戴此物,假以时日,汝注定将龙飞凤翔……”如此言毕,精灵皇帝再次转身过去,于无际月华中再次默然面对那株根植于宽阔草地中央高达数丈的繁茂巨树,南棹晚再次惟能看到其如墨剪影。而也许是看到南棹晚面色惊疑,身畔楸遂轻声开言:“陛下始终能够预见未来……”
南棹晚闻言,虽心下骇然,却亦若有所悟,亦惟有轻轻点头,默然不语。至此,南棹晚亦方真正明白,缘何精灵皇帝意欲此刻单独召见其自身,遂将那于如此寒夜间却依然温热如血的七芒星形玄色精灵宝石吊坠紧握手心,躬身而谢。
南棹晚离去后,良久,精灵皇帝方悠悠叹息,悄然转向身畔默然侍立的守卫楸:“汝等可曾知晓,此南棹晚真正身世为在宫廷政变中丧命失国的前任云荒国君南野独子,即为真正云荒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