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与派出所的片警一起在小渔村里走访时了解到,空缘从小被通云收养,跟通云学会了武功,平时话语少,与村里人交往不多;村里有人说空缘是个凶悍残忍的冷血“狠”人,睚眦必报,没人敢惹,说是村里原有一家人,就因为与空缘有点小纠葛,空缘常把他家养的鸡鹅活活扒皮弄死,还威胁到那家人孩子的生命安全,那家人最后被逼走;也有人说,空缘和那间网吧网管的妹妹挺要好,两人以前常常一起去后山砍柴,听说有一次还出手帮过那女孩,把对手打得连滚带爬;老陈听到最后关于网管的妹妹这个情况,不由想到了上次小张问网管“艳秋”是不是个女人时,网管两眼发愣的样子。
老陈打听到网管的妹妹在县城的一超市做收银员,决定找到她了解更多的情况。
这天一上班,老陈叫上小张驱车直奔超市,找到网管的妹妹;当问到她知不知道空缘失踪时,她说知道,并说空缘是个很仗义的人,有次她从外村回来,遇到几个小赖皮,抢她手机欺负她,是空缘帮了她夺回了手机;当问到她与空缘的关系时,网管的妹妹说空缘是她在村里的最好朋友,她有什么事都愿意去找空缘说说,但她哥哥不愿意让她跟空缘玩了;说着说着突然哭了,再问就只哭什么也不说。
见无法往下继续,老陈和小张只好从超市出来。
在超市的停车场,两人来到自己的车边,小张跟老陈说起让吴亦金辨认空缘的照片一事:“我去拘留所提吴亦金,才想到他已经过了羁押期出了拘留所,不知道他又会浪去哪里,所以我就跟大队长求援了,大队长已经安排另两位同事拿空缘照片去找吴亦金看,辨认是否是打死刘二茂的人。”
老陈点点头。由于两人这些天是分头行事,老陈便跟小张说了昨天了解到的空缘的事:“这位网管的妹妹是与空缘关系最密切的俗人,另外,还了解到空缘平时不爱说话,交往少,做事‘狠’,并会武功”。
小张听到空缘会武功,马上说:“空缘既然会武功,会不会把藏在寺院里的女人驮着跳出墙来?”
老陈带笑地说他:“你是不是神仙剧看多了?只要是会武功就能驮人飞檐走壁?”
小张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怎么不可能?如果那女人瘦小些,对了,就像网管的妹妹那样瘦小,难道不能驮……诶,那女人会不会就是她?”说着,朝超市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老陈立即制止住他,说:“你说得越来越离谱!”老陈习惯于调查时一切以证据为依托,尤其不愿意对提供证言的人妄加猜测,他认为这样容易使调查的主线受到干扰。
看到小张一脸不服的样子,老陈说:“咱们且不论空缘有没有驮着人飞檐走壁的本事,你是看过监控视频的,我问你,你说的被空缘驮出来的那个女人,她是怎么进去的?”
小张想了一下,觉得没法回答这问题,说:“我只是提提设想。”
老陈放下了准备拉车门的手,说:“任何设想都不能空穴来风。咱们前期排查过,外围的摄像头没有拍照到近期有过这样的女人进去寺院,你查看过墙头除了一人的印迹外,也没有多余的痕迹证明还有人翻墙进出过,那么,这个女人难道是靠飞来的神雕抓着人从空中放进去,再由空缘驮出墙来的?再说,那个蹬墙的脚印痕迹也不像是驮了重物的。”
小张这下不吭气了,觉得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便四下摸索着找起香烟来。
老陈递了根烟给他,自己也夹出一根,小张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着烟。
两人蹲在车边默默抽了会儿烟,老张转移了话题,说:“我看超市这边的事就放放,她情绪不稳的时候咱们问不出想要的东西。咱们先回队里,看看还有什么新的情况;按我估算的时间,咱们送检样品的DNA结果该回来了。”
两人回到刑侦大队,机要室的同事迎面过来递给了老陈一张单子让他签收,说是刚收到的。
老陈拿着单子一看,正是检验报告,但随即他怔住了;老陈把小张叫过来,把单子递给他,小张看了,也大吃一惊。
检验单上标明的检验结果是,空缘床上的毛发DNA只有一种,与地道里痰液的DNA完全相同;而通云床上的毛发DNA有两种,既有通云的,还有与空缘床上毛发一样的。
由此证明,空缘是女的,空缘上过通云的床。
小张一掌拍在桌上,指着检验单说:“我去,咱们要找的女人原来在这里!这么来看,就是空缘杀了通云,而她杀了通云后一人翻墙从后山出走。”
老陈沉思地点点头,虽然可以确认杀通云的就是空缘,但他还是在想着如何合理串联整个过程;他看着检验单上标明的“女性”二字,心里不由再次想到了“艳秋”。
小张又说:“可是办理的身份证上,空缘,对,是方斯闽,是男性。”
老陈看着检验单,没说话,边思考边往外走;老陈的习惯是一思考问题就烟瘾发作,往外走肯定是要出去抽烟;小张看来也了解老陈这个习惯,跟着老陈来到楼外。
到了外面,老陈一边摸烟,一边对跟在后面的小张说:“所有填写的表格都是通云的字,这个身份证也应该是通云办的,这里肯定有名堂;我们走访村里时,村里的人都认为空缘是男的,是和尚,从来没人说空缘是女的,看来这是空缘从小在这里给人们的印象。”
小张递了根烟给他:“我有个疑问,通云虽然可以包办填写各种表,但领身份证时是要本人去的。”
老陈接了烟说:“那还不好办,通云带着空缘去就行嘛,即便是让村里开证明,村里肯定还是会证明空缘是男的,只要空缘不说自己是女的,估计谁也不会怀疑。”
“看来这里确实有名堂。”
“我在思考这么一件事;还记不记得我上次会上说的,空缘会上网,说明她识字,那么,通云出面办理的这些事,似乎是说明通云不想对外公开空缘的自然情况,想把她长期隐藏起来;看来,通云想隐藏的秘密就是这个,想隐瞒空缘是女人这件事。”
“空缘是在寺里长大的,没有犯案留底记录,通云为什么要隐瞒呢?”
“刚才我想过这个问题。你先说说,通云的床上有空缘的毛发,为什么空缘会上通云的床?”
“会不会是通云曾经病了,让空缘去帮他翻身或喂药掉落的毛发?或者就是空缘杀通云时掉落的?”
“僧人的头上的毛发短,而且应该是直的;而送检的毛发你是看见过的,都比他们的头发稍长,还带有弯曲的,那些毛发不脱去内衣裤是掉不出来的。”
小张恍然大悟,说:“光着身子上去的?这年龄也相差太大了吧,相差六十多岁呢!”
老陈点头道:“是啊,难以置信,这就是我在思考的事;不过,如果按照上次你让我看得那篇文章,说日本的僧人在寺院有养女人并传宗接代的作法,还有个专有词……”
小张说出那词:“肉食妻带。”
老陈用夹着烟的手对小张点了点:“对,就是这个词!由这个词就可以很好解释,为什么在通云的床上发现了空缘的毛发;你上次说得对,通云是台湾人,早年跟着日本师傅出道,可能会有日本佛教徒的习俗,我想,被通云从小养大的空缘,恐怕是通云将她作为自己的女人。”
“是啊,日本僧人的习俗与中国的不同,为了能在村里呆下去,他只能是隐瞒了空缘的身份性别。”小张应声答道,抽口烟思索了一下又说:“可是空缘作为女人,这么大了,怎么能瞒得住村里的人呢?”
“为了瞒住村里人,就得有办法。”老陈默默抽了几口烟,摁灭了烟头,然后说:“你说的这个‘瞒’让我想起了那条长长的棉纱布。记得吧,咱们在空缘的柜子里见到的那条,你说像是网棉被用的,现在看来,实际是这样的。”
老陈在竖起大拇子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小张看着老陈的比划,一脸懵懂。
老陈见小张不明白的样子,细说起来:“用布条把胸部缠紧,不让女性特征显出。她在小时候剃个光头,跟人说她是个小和尚,别人不会认为她是女孩子;长大了缠上那棉纱布,剃个光头,穿上宽松的纳衣,再不跟人多交往,村里人也就不会注意到她是女人了,这样,通云自然可以瞒天过海。”
小张依旧持怀疑态度说:“可是,空缘自己为什么同意隐瞒自己是女人?而且,空缘虽然与村里人交往不多,但还是有交往的,她村里的那个女友难道也不知道空缘是女人吗?”
老陈一拍脑门,说:“你提醒我了!咱们赶紧回头,这个很重要。”
老陈和小张开车回到超市,再次找到网管的妹妹;为了避免干扰,俩人把她带到停车场,在车上进行了问询。
小张先跟网管的网管的妹妹说:“我们正在追一个杀人犯,空缘现在被作为嫌疑人,你不得隐瞒你知道的情况,否则你要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
听完小张的话,她没出声,只是使劲点了点头。看来她是被杀人嫌疑人的说法吓住了,从不定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开始忐忑起来。
老陈严肃地说:“你上次跟我们谈话时,关于空缘有个情况没跟我们说,是不是故意对我们隐瞒?”
网管的妹妹显出一脸无辜,并不像在装,急着说:“没有啊。”
老陈“啪”地一下把笔拍在车中控台的台面上,直截了当说:“你没跟我们说空缘是个女的!”
听了这话,她“哇”地一下哭出了声,边哭边说:“空缘是个女人,我忘了告诉您,我不是故意的。”
老陈示意小张做笔录。
网管的妹妹详细说了她知道的,空缘确实是个女人。
她们两人是从小的玩伴,挺说得来,再加上空缘总帮她对付外面的坏人,所以她愿意依附空缘。有一次,她跟空缘一起上山砍柴,她来月经了,空缘见她裤子染了血,就帮她挑柴回来;回来后空缘悄悄问她来了月经怎么处理,并解开衣服向她展示了身体,由此她才知道空缘也是女人。她告诉空缘怎么用卫生巾,还告诉空缘平时应该买些备起来,以防万一来了月经抓瞎。她问空缘为什么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女儿身,空缘告诉她,由于自己的家在寺院,师傅说过,如果外界知道空缘是个女人,空缘就不能呆在这个寺院了,两人总得走一个,所以不让空缘对外说是女人,空缘也不想跟师父分开。空缘一再交代让她不要对别人说自己是女的,由于空缘一直对她很好,所以她也必须对空缘信守承诺;自从知道了空缘是女人以后,自己对空缘就更加放心了,两人就更要好了。
说到这里,老陈看出小张好像想要问什么,便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等等再问,因为老陈想在不打断网管的妹妹思路的情况下听她的阐述。网管的妹妹没有注意他俩的动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她说由于空缘在外是和尚形象,不方便去商店买那些女性用品,从那以后,空缘每过几个月,都会托她帮买卫生巾,自己也愿意帮空缘。两人逐渐长大后,由于空缘的声音是沙哑的,听不出来是女性,又剃着光头,外面就有风言风语说自己跟和尚好,以致后来哥哥不愿意让自己跟空缘走得近,而自己却必须信守对空缘的承诺不能跟哥哥明说空缘的性别;她另外也担心,一旦说出空缘是女的,人家会说自己是同性恋,在家乡就更会名声不好;所以她对这事也很苦恼,只寄希望于时间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网管的妹妹这些话就像是已经憋了很久,一旦有了机会敞开说,便一直就没停。为了让这她不存戒心地说个彻底,老陈一个字也没打断她的话。
网管的妹妹说完,老陈向她确认没有遗漏,拿过笔录看了一遍,认可了她反映的空缘基本面貌,觉得解决了自己近段时间来心头的存疑。
小张看了一眼老陈,可能估计他没有问题了,对网管的妹妹提问:“你认识‘艳秋’吗?”
网管的妹妹疑惑地望着小张,摇了摇头。
老陈放下笔录看着网管的妹妹,小张的问话使他意识到一个新问题:既然空缘是个女人,看来对那个‘艳秋’还不能简单判定就是女人。
当小张让网管的妹妹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时,老陈下了车,点起根烟,心里琢磨起来宗镇磊与空缘之间的关系。
网管的妹妹走了后,老陈对还在收拾纸笔的小张说:“咱们要有大工作量了,下一步咱们需要去查查空缘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