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昰对冒犯自己的人总是宽宏大量,那些曾经倒戈的将领只要愿意在他面前跪下并发誓下不为例,他便不计前嫌,对他们如往常一样亲密。
于是在遭遇这场败局后,许多城池选择了背叛李昰,或者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与北方人勾勾搭搭。
当风景珩装作轻松地辅佐李昰后,面对的却是一个并不轻松的局面。
虽然李家依然实力雄厚,可是继续北伐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如果耗费精力与曾经的手下对抗,又给了宇文阁坐收渔利的机会。
“你怎么肯定这次能赢?”
如今的状况,就连乐观的李昰也有些心中打鼓。
而这个新来的谋士,居然让他花费大量力气去打造准备渡河北上的战船。
他甚至怀疑风景珩会不会正如奕川所说,只是个江湖骗子。
“因为上次你缺人,而这次正好有我1
风景珩还是那么自信。
“......”
李昰一头黑线。
“哼...”
奕川冷哼一声,他觉得风景珩从头到尾都只会说些大话。
“先生可有什么具体方案?”
李昰决定考考他实际的能力。
风景珩明说制造战船不过是掩人耳目。
当下南国分崩离析,收服南方叛变的割据势力,北方的宇文阁势必趁虚而入。
大量战船自然能威慑宇文阁,使他谨慎行事而不敢贸然进攻。
就算计谋被宇文阁识破,庞大的舰队也能依靠江河构筑移动的长城。
利用这些时间快速解决那些割据势力后,就再次从大局上压制了宇文阁。
况且那些战船并不会因为在水里泡上几年就坏了,还可以在闲置期间改作他用。
“然后呢?”
看起来李昰对这个办法充满了兴趣,对接下来的内容也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不过奕川想不明白为何浪费人力财力去做无关紧要的事,又找不到奇谋妙计来反驳,只好靠在一旁昏昏欲睡。
风景珩说道“以大运河为界励精图治休兵养马,让百姓尽快摆脱战争的萧条,等到北方再次时局动荡之时,敌人自然会献地请降1
“先生的策略需要多久能成功?”
李昰从上次失败的教训中明白,北方人并不希望得到他的统治,而且宇文阁又在北方拥有足够的支持者。
“少则数十年,多则百余年。”
风景珩直言不讳。
“太久了!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李昰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不过二三十年他还能等等,但是谁又能活上数百年呢。
风景珩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好的方法!如今官与民之间互相敌对、南与北又无法调和,冒然征讨只会激起天下不和。”
“不过...”风景珩又给出了一个意见“宇文阁并非望族出身,他的军队由北方各路势力拼凑而成。如果派出奸细在其内部挑拨是非,再趁机发兵,侥幸之下也可夺取天下。”
“我希望用一场干净的战斗彻底打败宇文阁,这样就会让北方人畏惧我们的实力而屈服。”
骄傲的李昰,打心里还想着光明正大地赢得天下。
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不能正面征服宇文阁,北方永远不会真心实意地效命自己。
“那就夺取通、达两州1风景珩没有办法,只好说出了最坏的下策“只要切断北方的粮仓,宇文阁自然会惊慌失措以求决战。”
这个方案获得了李昰认可,他要求风景珩将所有计划详细整理好后,拿出一个最终可行的方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虽然李昰主力尚在,然而之前遭受的失败,让他浪费了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来处理自己管辖内的分崩离析。
他已经损失了太多的资源,甚至没有足够的粮草来挨个讨伐所有背叛他的人。
偏偏修建战船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李昰想要完成这些梦想,就必须在宇文阁彻底强大起来前征服更多的地盘。
此外他还需要一座金山,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墨家似乎看准了南方皇帝的需求,主动求见李昰并愿意提供南方军队的一切费用。
风景珩当然知道富得流油的墨家,这个古老的家族似乎有一个无穷无尽的乾坤袋,不管什么时候,总能在里面源源不断地变出银子。
只要能得到墨氏家族的鼎力支持,李昰就有足够的资本南征北战。
可是年轻的李昰拒绝了墨家,因为对方的条件是征服天下后,由墨家的人担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李昰的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只要风景珩的表现能担当大任,丞相的角色自然非他莫属。
风景珩找到皇帝,主动请求了别的官职。
风景珩很清楚,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战争近在咫尺,争取到墨家,才最有把握获取胜利...
宇文曼发现李昰的处境和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地相近。
两人几乎站在相同的路口,面对着同样多的敌人。
而且自己面对着更为复杂的局势。
逃走的顾家,残余的墨家,还有拒绝臣服女皇的柔王党。
居功自傲的将军,并不忠心的西域人。
面对后陈不断地压迫,达州告急的信件堆成了山。
东魏虽然提出和亲,可是他们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东栾河以东。
这样的局面,难道先生也早已料到?
她没有看见李昰最后接受墨家的场面,她只知道后来的事情——墨允荀操控的墨家终于毁掉了李陈帝国。
如今的她就和李昰一样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
可是这力量来自何方?
最终自己会不会也被这股力量所毁灭?
她该参考李昰的办法,还是另辟蹊径?
不过她现在还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因为严律带来了摆在眼前的消息——东魏使者求见!
宇文曼让使者在议事厅等待,而她则派人匆忙找来了文泰。
只有阿泰在身边,自己才能不慌不忙地应对咄咄逼人的草原人。
一个身穿东魏行装的男人正低头行礼。
宇文曼看不见使者的脸庞,也嗅不到草原的气息,这不免让她陷入了猜测。
“大魏东征将军,拜见女皇陛下!拜见国姓爷1
男人低垂的头巾依然遮挡着脸庞,只是这口音绝不是来自草原的声音。
“请使者抬起头来1
严律猜测着女皇的意思,于是他擅自要求使者抬起头颅。
“刁云!!1
宇文曼震惊了,奕川的手下怎么成为了东魏的使者,还是什么东征将军!
“王八蛋1
文泰也看清了来者,顿时破口大骂。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的宝剑,却发现因为女皇召见,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
宇文曼看见了文泰的失常,不得已向前走了两步将他挡在身后,以免他做出过激的行为。
这个叫刁云的混蛋,当年欺骗了自己父亲,才让家父和那么多家乡子弟死在了那场兵败。
文泰想到这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使者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宇文曼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先生告诉过她,女皇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女皇陛下”刁云抱拳对着东方行礼“汗王希望,能与女皇订立盟约,一同对付共同的敌人...”
“朕不知你所言何人?”
“后陈1
“奕川不是你主人吗?”宇文曼差点惊掉大牙。
“如今末将为汗王效命,并无二主1刁云脸上看不见一丁点羞愧。
“两面三刀的家伙,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次偷袭我们1
文泰已经懒得去骂了,只是轻蔑地说着。
“后陈灭亡之前,我们绝不可能成为敌人1刁云努力笑了笑“女皇过去,不也用破衫军的一纸盟约换了个好价钱1
“我们和你不一样...”
宇文曼用手捂住说了一半的文泰,随后盯着刁云冷冰冰地说道“你还算坦诚,说说你们的条件?1
“汗王希望通过联姻,来稳固两国的盟约。”刁云说得面不改色。
“妄想1文泰怒火中烧。
宇文曼知道文泰性子直,可是政治并不会跟着性子来。
虽然大夏还没能力再次出征,但是如果排除了来自东魏的压力,她就能抽出更多的精力,让饱受摧残的国家快速恢复生机。
宇文曼说道“朕会指派一个公主给魏王的。”
刁云说道“汗王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位公主1
“劝魏王不要自以为是1
文泰觉得赫连支太过嚣张,堂堂大夏一位公主还不知足,难道还想要上好几个公主分给他每一个儿子,或者女皇和亲吗?
想到这里,文泰的怒火就要喷发了。
宇文曼竭尽全力拉住文泰,然后问道刁云“魏王究竟想要什么?1
“妠伦公主希望...”刁云瞟了一眼文泰“国姓爷娶她为妻。”
“不可能!!1文泰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几乎整个皇宫都能听见他的怒吼。
全天下都知道,国姓爷文泰正在准备着——迎娶女皇。
狡诈的草原人,要文泰娶那个从来没听过的公主为妻,是想让自己这个女皇为妾吗?
还是说——想借她的手来铲除文泰!
但是不答应,边境必将战火再起,到时候又将数以百万的生灵涂炭。
作为女皇的她,已经非常反感听见死这个字了。
“请女皇给个准确答复1
刁云再次双手抱拳,他需要立即得到答案,然后远离这里,以免被文泰的怒火灼伤。
刁云身后的拓拨石吔人,并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贪婪地打量着皇宫中那些精雕玉琢。
......
整个空气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女皇说点什么。
只有刁云身后的拓拨石吔人互相窃窃私语着什么。
“朕答应了,东征将军如没有其他事,请立即回去复命吧1
宇文曼平静地看着刁云,她的心在颤抖,她的手在颤抖,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过现在不是颤抖的时候,她必须赶走刁云,以免暴露大夏的脆弱。
“刁云领命,这就告辞了1
刁云匆匆行礼,然后慌忙“逃离”了这里。
因为他看见了文泰的眼神。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那是杀人的眼神。
身后的拓拨石吔人,也大大咧咧地离开了。
“都退下1
女皇下达了命令来驱赶所有留下的人。
只是文泰并不听命!
“曼儿,你疯了吗?我们历经了千辛万苦,你怎么可以?”
文泰红着眼,拼命摇曳着宇文曼。
“朕当然可以1
宇文曼拼命挣脱文泰,手臂因为文泰过于激动,痛得要命。
如果她能立即脱掉衣服,双臂应该全是淤血。
“你要为了我们的婚礼不顾一切?即使用数千万计的人民生命做代价,也在所不惜?1
文泰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么多。
他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拼杀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下。
从来没想过在天下百姓和自己的曼儿面前,究竟该如何选择。
也没想过在天下和婚姻面前,曼儿会如何选择。
“阿泰,你回去准备婚礼,我累了...”
宇文曼不再理会心碎的文泰,径直走出了议事厅。
因为她的心一样碎成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