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李夫人母女皆是神色一变,目中隐隐透露出几许异色来。她们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林成的言下之意。
这下子,那满脸横肉的胖道士却是率先坐不住了,一下子跳将起来,满脸怒容地呵斥道:“好胆!你个小子好生张狂,居然敢污蔑我师父是骗子?”
但其这副样子,反倒是给人一种欲盖弥彰之意,引得李夫人母女眼中的狐疑之色更深。
“住嘴!出家之人最忌讳躁狂,你跟着为师修行了多年,竟还是这般沉不住气。”秦姓道人自觉不妙,当场喝住了自己的弟子,而后却是以一种语重心长地口吻说道,“这位小兄弟年轻气盛,遇到同道之人难免会生出攀比之心,为师作为他的前辈自然不能损了后生的傲骨与进取之心,为此受些委屈又有何妨的?”
“师父,您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善了啊1胖道士听罢眼中含泪,一脸痛心不忍之色,口中反咬一口道,“师父啊,我看这小子八成是气不过李夫人请我们来做法事,却不曾请他,故而想借机捣乱啊!
“这……”秦姓道人身体明显一怔,似乎大为触动,良久他才无奈地哀叹一声,颇有些自嘲之色道,“哎~想贫道在杭州开坛立馆也有些年头了,今日却还是头一遭被人当成了骗子,贫道也无意与这位小兄弟再起争执,今日这场法事我不做也罢。”
那秦姓道人果然是奸滑异常,面对林成的问责之势,他自然不会一味地被动作答,当下便做出了应对之策。
“贫道这便告辞了,今日还多谢李夫人的热情款待,待到贫道回了杭城之后,自会给李公再做法超度的。”说罢,秦姓道人对着李夫人行了一个道礼,而后作势便要离去。
不得不说这秦姓道人对人的心思掐捏得十分准确,其这招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做法果真起到了甚好的效果。
见秦姓道人要离开,李夫人却是坐不住了,连忙说道:“秦道长还请留步。”
“夫人还有何事?”秦姓道人本就没有真正离去的意思,毕竟李家做法事的报酬很是丰厚,他自然不会这般放弃的,故而此时见李夫人主动开口挽留后,他当即顺势停下了脚步。
“两位道长都是有真本事的高人,不若就一同携手,为亡夫做场法事如何?”李夫人笑着提议,显然其是想找个两全之策,好缓和两者间的矛盾。
谁知秦姓道人听罢,却又是长长一叹,颇为遗憾道:“哎,并非贫道不想哇,可是您刚才也听到了,这位小兄弟认定李公是为僵尸所害,非要烧尸不可的。”
林成心中顿觉不妙。
“这老杂毛好生奸滑,明明是想拒绝,却又把矛头指向了我,分明是想摆我一道啊1
果然,李夫人听到秦姓道人这么说,便又问林成:
“林道长,非要烧尸不可吗?”
林成虽心中颇恼,却也只得点点头如实说道:“不错,李县长的尸体已被尸毒侵入,只有烧尸了。”
“我相信秦道长,秦道长可是有名的高人,他的本事肯定比这毛头小子要高多了,既然他说姑父是被人谋害的,那多半就是如此的。”四眼男子本就对林成有着不小的敌意,此时自然是站到了秦姓道人的立场上,见机添油加醋,“姑母啊,你可千万不能听信这林小子的啊,要是真将姑父给烧成灰了,那姑父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息的啊1
李夫人从心底里也是更为相信秦姓道人之言的,毕竟秦姓道人声名在外,年岁又长林成许多,在其认知中,秦姓道人的经验与本事定要比林成要大上不少的,更何况林成非要烧尸,这也是她万般不能接受的。此外,方才那胖道士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她舍近求远请了秦姓道士来做法,她还真的担心林成会因此而心有间隙的。
沉吟了片刻后,李夫人这般说道:“多谢林道长对我家事的关心,不过秦道长既然是我请来的,对其本事我自然也是信服的。林道长还没用过晚饭吧,这样吧,我叫秀儿带你过去用餐,这里便教给秦道长吧。”
李夫人的话虽然说得委婉,却也暗含了让林成别再插手此事的意思。闻言,秦姓道人与其弟子相视一眼,眼中皆是闪过一丝喜色,除此之外,那四眼男子看林成吃瘪,自然也是满心欢喜,一脸的得色。
林成心中微叹,不过对此却并不意外,其实他之前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中华民国效仿西方,早已实行了新式的火葬制度,但受传统思想影响,真正这般做的仍是极少,谁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死后能有个全尸呢?更何况还是李县长这样的体面人物。
林成深深地看了秦姓道人一眼,对方见他的目光投来,却是装模作样地冲其‘和蔼’一笑,但眼中的嘲讽与挑衅之意却是丝毫都不加掩饰的。
林成暗自哂笑,却也是有些佩服对方的演技了,不得不说这人演得还真像,不过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装的终究是装的,早晚会露出马脚。
“吃饭倒不必了,既然此地已没我什么事,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既然对方信不过他,林成自然不会再强迫自己留下,朝李夫人母女拱了拱手后,当即转身离去。
见林成独自离去,李小姐檀口微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其最终还是微叹了口气,不曾开口。
……
子夜时分。
李氏府邸之中,一干人正在灵堂内替尸体守夜,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李家请来的吊丧之人,用来撑场面的。
守夜的活儿很是乏味,一连枯坐了几个时辰,不少人都已经睡得东倒西歪,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就算是还醒着的,也是哈欠连天,脸上皆是欲睡之意。
作为法事的领头人,那秦姓道人自然也在守灵的队伍之中,与其他那些个无精打采、睡生梦死的守夜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尽管夜色已深,但其依旧双膝微曲,双手掐决,盘坐在贡桌前的一块蒲团之上,一副闭目调息的模样。
其他人看到此幕,心底里自然而然地便对秦姓道人升起了些许钦佩之意,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乃是秦姓道人的傍身绝活,多年来其靠着此项绝技倒还真被他糊弄过不少人的,别看他一副正襟危坐,闭目调息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早已经睡得不能再死了。
子夜又过了一刻,此时灵堂内还醒着的人着实寥寥无几了。没人注意到此时贡桌上的五支贡香,已经微不察觉地起了变化,原本徐徐上升的青烟居然莫名奇妙地激荡了起来,逐渐扭曲合拢在一起,形成了不规则的螺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