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归转过身,却见身后也有两三个蒙面人提剑而来。
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人来刺杀她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谁买她的命,为免太看得起她了。
裴云归小心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抵上了一柄冰凉的剑身。
她僵了疆,不敢再往后走。
她心跳徒然加快,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剑骤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裴云归后心,裴云归只觉一股凉风骤然吹在脖间。
她猛地回头,瞳眸之中却只倒映着一个剑头。
裴云归瞪大眼睛,被定在了原地。
那道剑直指裴云归心脏。
就在将要刺入衣襟之时,剑在半路,却好似受到了什么推力一般,偏了方向,最终落在她的左臂上。
执剑之人目光一凛,眼睁睁瞧着那一招朝着自己未曾预料的方向刺入。
冰冷的长剑没入血肉中,激起一股令人牙酸的声音。
裴云归的衣袖被刺破,嫣红的血液顿时涌出。
她闷哼一声,一股猛烈的阵痛自肩臂传来,随后整个左手都失了知觉,只余下一股难耐的麻痛之感。
刺杀之人疑惑非常,望着裴云归的眼多了几分探究。
他明明是照着人后心刺下的,但那剑却像是不听控制一般,自己拐了一个弯,刺到了裴云归的手臂。
难道她背后有助力之人?
他皱起眉,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
裴云归乘他分神之际,右手抓住剑身,咬牙发力,将没入血肉的剑拔了出来,随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捂着伤口,面色煞白。
刺杀之人也因着惯力后退了几步。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变得阒静。
裴云归想问对方来由,但对方既然抱着杀意前来,定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她将前段时间得罪的人迅速在心中过了一个便。
以时间为轴,往前追溯,先后是宋绮罗、顾凛、沈菱之、季家夫妇。
宋绮罗已经入狱,人肯定不是她派来的,沈菱之与她的矛盾还不到杀杀打打的地步,所以也排除在外。
剩下的便是顾凛和季家。
季雍乾对她的态度很坚决,屡次明确表示不能杀她,而季府之中,季夫人岁蛮横跋扈,应该也调动不了刺客,所以那些人不是季家派来的。
将所有人一一排除。
对自己有杀心,且知道她行程的便只有顾凛了。
裴云归眸色一暗。
该不会是顾凛故意将自己引过来,好在荒郊野地杀了她吧。
裴云归觉得有这个可能的存在,但草率决定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合乎情理。
还未等她细细往下想去,便听见利剑破空之声响彻在寂静的荒地上。
其后随着蒙面人低斥的一个“杀”字,所有人如齐发的万箭,周身冷意地袭向裴云归。
七八个会武功的男人想杀裴云归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简直如同吃饭一般简单。
但裴云归不是普通的女子,有女主光环的庇护,便能一次又一次从杀招中脱身,侥幸逃过一劫。
次次未能命中裴云归,蒙面人身上的血性也被激发起来,他们双目赤红,犹如一头头被激发了兽性的狼,全数盯上了裴云归这只被围困的兔子。
剑招迅速落下,招数也一击比一击致命,裴云归犹如闯入一片剑雨,无处可躲,却又次次躲开了袭向她命门的杀招。
尽管裴云归没有立刻被杀死,但处在旋涡中心,难免受伤,不消片刻,她已经背着满身伤痕,苍然无助地跪坐在地上。
一剑贴着脖颈削落飘散的青丝,立刻又有下一剑刺入血肉。
裴云归瘦弱的脊背供出了一个脆弱易折的弧度,她强睁着眼,极力忽略全身的疼痛,将吃痛的呻吟之声吞入腹中。
她全力躲过一剑,便趴伏在地上,将要害处牢牢隐藏起来。
当被围困在中央,且脚力远不如那些蒙面人时,贸然出逃肯定会被扎成蜂窝,裴云归便只能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调动精力躲闪他们的招式,借着女主光环,也能躲过几招,让自己免受皮肉之苦。
裴云归坠在眉间的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额上全是冷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累的,她重重喘息一声,道:“左右……你们也杀不了我,不如暂且先歇着,等将力养回来了再继续可好。”
裴云归虚弱的声音沉沉浮浮飘在空中,很快便被清风吹散。
和这帮死侍谈条件不免显得笨拙可笑,但她是真的没力气了,能拖延一点时间便算一点时间。
那帮人相视一眼,眸中像蓄着死物一般,波澜不惊,又举着剑冲她袭来。
裴云归只得瞪大了眼,分毫不敢移动地盯着新的一招,同时计算着该往哪里躲,才能确保那一剑不刺中自己。
那剑在裴云归眸中逐渐放大,离她越来越近,一滴又一滴冷汗从鬓边滑落,她的心骤然缩进,但四肢却如千钧一般重,一寸也挪不动。
她太累了。
如果自己也会武功就好了,至少处在此种境地不会如刀俎下的鱼肉,如此仍人宰割。
裴云归轻轻闭上了眼,她真的分毫也挪不动,脑袋一片混沌,身体仿佛已经到达了极限,就是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不住猜想,那一剑会落到自己身体的哪处地方。
手、脚,还是胸口?
但不管落到哪里,只要不是左臂就行,那里的伤太多了,再来一击怕不是要废掉。
裴云归紧闭着眼睛,等到疼痛在某个部位传来。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她在心中默默倒数,却也不觉刺疼到来。
一、二、三……
身上仍然没有传来熟悉的刺痛、
莫非是我失去知觉了?
裴云归疑惑地睁眼,却见方才那个举着剑杀气腾腾的人已经被钉死在地上。
而在不远处,顾凛坐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凤眸微眯,眸色森冷,仿若神袛一般,蔑视地上的蒙面蝼蚁。
他撇了裴云归一眼,便翻身下马,拔出了刺在刺客身上的剑。
七八个蒙面之人瞬间警惕,举剑相迎,却在瞬息间被顾凛的侍卫斩杀于剑下。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他冷笑。
顾凛直接走向裴云归,蹲在了她身旁。
“还能走吗?”顾凛问道。
裴云归尝试挪动双臂,却徒劳无功,她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怕是起不来了。”
顾凛什么也没说,只是凤目越发黑沉。
他将裴云归打横抱起,鼻尖瞬间缭绕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裴云归听他似乎嗤笑了一声,随后便嘲讽她道:“几只三脚猫功夫的小喽啰都能把你打成这副模样,裴云归,你对付本将的那股嚣张劲儿去哪了?”
裴云归撇了撇嘴,不想说话。
她这副模样确实丢人,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顾凛至少救了自己,爱怎么嘲讽就怎么嘲讽吧。
裴云归趴着顾凛臂膀,正想闭眼小憩,目光瞥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心里却猛然咯噔了一声。
既是顾凛来救的自己,不就意味着买人夺她性命之人不是顾凛?
和她苦大仇深的,除却顾凛,便只有季家!
既然季家的人找到了这里,召衡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她猛地扣住顾凛的手,双目充血,“先别管我,回去看看召伯是否还在,快!”
*
顾凛将裴云归带回了她的宅院,请了一个大夫给裴云归治伤。
她身上伤口密布,大大小小,深浅不一,就是看着都触目惊心。
女医给她抹药包扎时,都不禁放轻了动作。
“姑娘,若是弄疼了您,只管出声提醒便是。”
裴云归却仿若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眼睛只定定盯着门口。
等到伤口全部包扎好了,她也没有回神。
女医叹了口气,给裴云归盖好了被子。
她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都是利器砍刺落下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好端端一个姑娘,就这么把人吓傻了。
女医悄悄关了门出去,裴云归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外,眼里抱有希冀。
过了片刻,房门又被推开,顾凛进来了。
“找到了?”裴云归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顾凛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
“怎么样!”裴云归声音十分急切,“召伯没事吧。”
尽管希望渺茫,但裴云归仍不想朝最坏的结果去想。
“人已经没了。”
顾凛望着裴云归,双目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裴云归定定望着顾凛,眸中失了神色。
“你……你说什么?”
顾凛暗色的眸子瞧着裴云归,再次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人已经没了。程叔在西郊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他,等他们赶过去时,召衡已经咽气了。”
裴云归猛地抓住被角,手指发力,深深陷了进去,指尖泛着颓然的苍白。
鼻尖突然涌了些酸意上来,裴云归摸了摸脸,触碰到了一片湿润。
她张了张嘴,像是在找自己的声音,嘴唇一张一合间,却只是流了丝哽咽出来。
过了良久,她才拾起了些力气,勉强问道:“他去的……轻松吗?”
声音又细又颤。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只觉惘然,又混杂着苦楚和悲凉。
裴云归无法想象,一两个时辰前还站着和自己好好说话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去了。
而且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有些亲情相惜的人,在她将要触碰到那层温润的薄膜时,横空而来的利剑又将自己的希望彻底斩断。
归根溯源,还是她。
如果自己不走这一趟,说不定召衡就不会死。
顾凛回答道:“一击毙命,伤在了脖颈上。”
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裴云归喃喃道:“那就好……”
她别过了头,随意抹掉了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