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矛盾(1 / 1)

裴云归不说话了,顾凛当然也不再开口。

他执起剑,修长的身影便飞快窜了出去,没入草丛。

裴云归提起裙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藏在了巨树之后。

以顾凛之能,解决几个余兵应当绰绰有余,她只在一旁等着就行。

果然,没过多久,顾凛便提剑从远处走来,剑上还在滴血。

裴云归连忙小跑过去。

“将军都解决了?”

顾凛垂着眼,一边仔仔细细地擦拭剑身,一边回道:“都解决了。”

“那现在怎么办,如何来帮皇上他们,直接在这里开火?”裴云归问道:“不会要把火器搬到山下去吧。”

她也没见过那东西,更没用过,便只能问顾凛这个行家。

顾凛将剑上最后一滴血擦干净,才分了一个眼神给裴云归。

“裴姑娘兴致挺高。”

裴云归抿着唇,收拢了脸上跃跃欲试的神色。

“还好还好。”

一半是担心皇上撑不到那时候,一半还是对火药的新奇。

那可是军物,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她现在有机会开开眼福,怎么能没有兴致?

顾凛将长剑重新插回腰间,才领着裴云归去放有火药的那处草丛。

地上躺着两具披甲尸体,脖间一片红色,显然是被顾凛及其干脆地一剑了结。

他随意抹开了火器上面堆砌的草泥,火器黑色的炮筒便渐渐显露。

旁边放置好几包鼓鼓囊囊的油纸,裴云归猜想,这便是用来发动攻击的火球或者火箭了,便将其拆开,玄铁利箭散落在地,伴随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裴云归早间在小道上闻着的,就是这种气味。

“普通火器的射程大约在两百步左右,如果是在平地,这种距离定然打不到马场,不过高山的话,就另当别论。”顾凛捡起几只箭,有用同样的方法将它们点燃,熟练上膛,随后,猛地一拉拉柄。

那箭应声发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便直直冲向马场。

那帮士卒选了个好地方,从这里往下火攻,角度不偏不倚,刚刚好。

顾凛冷笑。

不过要是首领知道了,许是要气得吐血。

自己精心挑选的站位被别人占了用来攻击自己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便是火药?果真神奇。”

裴云归面露赞叹,知觉不虚此行。

她也没闲着,活似一只忙得晕头转向的蜜蜂,解开一袋油纸又提溜来一袋,一把一把地给顾凛递箭。

“可惜了,这里没有投石机,若是再往下投几块巨石,加之火攻辅佐,便能欣赏到一场状若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好戏。”

顾凛面上挂着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知为何,裴云归在顾凛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浓烈的恨意,这股恨意来得很猛,也很突然。

难不成这帮黑隼军和顾凛结下过什么仇吗?

倒也奇怪。

若是有仇,依照顾凛的性子,早该提剑和他们死拼,何故跑来和她做这等背后偷袭的损招?

百思不得其解。

反派的心思真难猜。

裴云归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情。

顾凛将其一一安好,只随意地站在旁边,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了几下拉柄,那些火箭便全部射出,一发接着一发,亳不停顿。

若是给他一把折扇,他还能对着胸脯摇两下,再从嘴里吐出一段诗词,堪称一副闲适从容的雅景,和凶猛的火器格格不入。

敖战正在下面打得来劲,忙不迭从上面蹦下来几支火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的兵。

举刀砍杀的士族身上立刻着了起来,上蹿下跳,还有一些直接被箭头射穿胸膛,莫名其妙丧了命。

敖战青筋爆起,朝上头吼道。

“没给指令放什么箭,哪些毛手毛脚的兔崽子干的,老子上去砍了你的贱手!”

习武之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很快便响彻整个马场。

而后……便换来更猛烈的进攻。

这回的箭不是从一个方向射来,而是分了两波,东西夹击。

漫天火箭从天而降,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仿若暴雨一般,簌簌落下,一道也不剩地落在了敖战的黑隼军身上。

放在还挥刀杀戮的士兵顿时抱头鼠窜,嚎叫之声连连。

御林卫看准了时机,奋起反攻。

“娘的。”敖战低骂一声。

上面放箭的估计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有漏网之鱼逃了出去。

“慌什么,别跑,先给我拿下狗皇帝!活捉皇帝者,老子赏银百两。”

敖战大喊。

这道封赏对于多年游离在生死边缘死士十分管用。

未中箭的瞬间停下奔逃的步伐,几乎同一时间看向乾帝,眼冒绿光。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座银库。

刹那间,所有士卒大喝,举刀便往乾帝所站之位冲。

乾帝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冷哼,横剑当前。

只是那士卒还未冲出去几步远,就又被一轮火箭攻得上窜下跳。

许多人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股刺鼻的焦味充斥在空中。

黑隼军中瞬间充斥着一股绝望之气。

乾帝直接率御林军发起反攻,双方局势瞬间扭转。

方才还意气风发,洋洋得意的黑隼军,现下已经变成了上蹿下跳的老鼠,一边承受着箭刺火烧之痛,一边躲避着御林军的反击。

敖战气急,正要带着他的军队往回逃,却突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马蹄之声愈发清冽,很快,边间马场之外奔来一块乌压压的骑兵,掀起一片浓浓的烟尘。

银甲披身,肩甲处雕印白虎纹路。

是皇室亲兵,龙武/卫。

敖战脸色大变,心道一声不好。

“所有人,按照计划,自殉!”

他猛地大喝,所有士卒身影顿住,而后,便齐齐举剑,抹向自己的脖颈。

乾帝面色亦是微微沉冷,随后亦大喝道:“阻止他们,给朕抓活口!”

然终是慢了一步,敖战已然自刎,剩下几个重伤的残兵败将被龙武/卫抓住。

但他们伤势过重,或许很难再活下来。

顾凛带着军队赶去深林,却也只在营帐之中发现了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都自尽了,一个也未剩下。

狩猎的计划取消,幸存下来的人都由龙/武/卫送回京中。

经此一战,损失颇重,京城许多官家府邸均挂了丧幡,华发披上素衣,举城同悲。

龙颜震怒,即令太子协同大理寺,彻查此案,那日重伤的兵卒,全数被送进太医院,治好之后便会被关入牢狱,严刑拷打。

太医院忙活起来,彻夜不眠地从阎王那里抢人。

马场惨案过后,整日春雨不停,老天爷好似有下不完的雨,淅淅沥沥落了满京城。

这座昔日的繁华城池,灭了灯火,隐于烟雨中。

庭中春花败落,新红渐渐被细雨踩进泥里。

裴云归站在檐下,被笼在一片雨幕之后。

高墙之外又传来凄凄哀哀的哭丧声,伴随悲凉的丧乐,混入雨中,又渐渐远去。

一张冥钱随风飘然入院,在空中打了个转,便被雨丝无情地打在了泥地里,软泥渐渐吞噬了那股明黄之色。

不知是雨日难免凄哀,还是那段丧乐唤起了裴云归的共情。

她突然有些低落,低落之余,又好似隐隐约约夹杂着些归愧疚。

“统子,我那日的做法对吗?”

裴云归问出了这些天,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宿主大人指的是什么?】

4322很快回话。

裴云归收回了被雨点打湿的手,长睫垂下,盖住了眼底的青黑

“马场那日,发现异常后,世子本欲直接禀告圣上,却被我拦下。因我害怕打草惊蛇,便让他先纵马去搬救兵。我本以为,此举当是谨慎,且万无一失的,却不想世子中途被拦,费了好大劲才逃出,白白耽误了救驾的最佳时机。”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倘若那天听了世子的,率先禀告圣上,更早些让他们知情,或许世态便不会发展至此。死的人,也不至于那么多了。时间在战场上宛若生命一般珍贵,是我耽误了时间。我没有打过仗,久居深闺,什么也不懂,我当日……我当日怎会妄下决断。”

她说着,渐渐带上哭腔,眸底也聚起一团朦胧的泪。

4322没有直接作答,又反问了裴云归一句。

【那宿主大人觉得最合适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裴云归沉默良久,又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

【您看,您也不知道。】4322缓缓解释道:【在原文,这是一个已经被安排好了的结局,参加宴会的那些公子小姐,该亡的,注定会亡。说句不近人情的话,他们只是作者笔下一个微不足道,无名无姓的角色,出身的意义便是为剧情服务,他们的生死,只是作为一个情绪渲染的工具,笔者让他们死,他们便活不过一个自然段。】

【马场惨案,不管您作多大的努力,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杀死他们的不是您,也不是那些士卒,而是作者。】

裴云归脸色徒然苍白下去,就连一向粉嫩的唇,也失去了颜色。

4322看到自家宿主那张惨白的脸,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了,还是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现在和您说这些很残忍。但在任务过程中,4322希望宿主大人不参杂私人情感。等任务完成,您可以选择任意身份,任意世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在此之前,4322希望宿主大人把自己变成一个冷漠的任务机器。】

这是4322第一次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和裴云归说话。

裴云归感到手脚冰冷,她慢慢蹲下,将自己的脸埋在了臂间。

她觉得很矛盾,统子的话处处透着漏洞。

既然不能参杂私人感情,系统为何又处处撮合她和李清远,甚至还设定了一个叫感情线的东西。

她不能有个人的情感,感情线的评判又是以什么为标准?

裴云归不理解。

再者,纵使知道这是一本书,他们都有既定的命运,可裴云归也无法真正将自己从里面剥离出来。

这是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

虽然她讨厌这个世界,但周围的一花一木,他人的一瞥一笑都那么真实。

她不知如何能够将他们视为无生命的工具,换句话说,她做不到不夹带私人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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