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苏小禾嘴上是这么说着,实则……她婚后的确在避着和何云、李青青见面,不是与二人有什么矛盾,是苏小禾自觉她现在过得日子有点难以对人启口。
奈何路是她选的,在决定嫁给王小海前,不光舒颖这个好朋友兼闺蜜劝她最好三思而后行,甚至很直白地说,流言蜚语是伤人,
但不还有句话叫“身子不怕影子斜”,及只要你不在乎,再多的流言蜚语都不会伤到你,然而很显然,
舒颖的劝说并未起到作用……同样的,何云和李青青亦没少劝苏小禾切勿仓促做决定。
结果呢?
苏小禾败在了她的性格和薄脸皮上。
柔弱内向,脸皮薄,无法承受住他人的异样目光和流言蜚语侵袭,柔弱到近乎懦弱,即便在有舒颖、何云、李青青三人出谋划策下,
依然做不到不受影响,从而在大队长和支书帮王小海做媒的时候,点头同意嫁进王家,且在王小海提出将婚期提前,都没有半点异议。
这样的她,其实说到底,是太过于好面子。
话虽不好听,可苏小禾在王小海救她一命这件事上的态度,明显说明了一切。
现如今,苏小禾后悔了……是的,她后悔了,后悔不该不听舒颖、何云、李青青的劝说,后悔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以为嫁给王小海,就能让流言蜚语消散,就能让用异样眼光看她的人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关于这两点,自她和王小海结婚后,确实有出现转机。
然,婚后生活过得好与不好,不是落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和围绕着她传开的闲言碎语能决定的,是夫妻二人是否同心协力,改善他们小家的生活条件。
为何要说小家?
源于王小海刚一结婚,便被娘老子给分出去单过。
这件事追根究底,是王小海的大嫂给闹的。
人家就一句话,作为老幺,王小海结了婚,如果不分出去单过,那么她离婚回娘家。
而王家大嫂是个能干的,且肚子争气,一进王家门,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全生的是儿子,最关键的是,人娘家也给力,从不吝啬帮闺女把日子过上去。
有这么个大儿媳,自家长子又很是喜欢,一旦离婚,长子铁定会跟着妻儿去丈人家,面对如此情形,
王小海的娘老子就算再疼宠小儿子,就算再舍不得把小儿子分出去单过,终还是不得不做出妥协。
说实话,王小海的爹娘不缺儿子儿媳,亦不缺孙子,且确实极为疼爱王小海,但他们心里却无比清楚,晚年想吃清闲饭,跟着长子一家过活,绝不会有错。
再者,在农家,做父母的在分家后,多是和长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加之王小海的父母知道,小儿子被他们给宠得四肢不勤,
又游手好闲,要是这一分家,与小儿子夫妻一起生活,眼下他们尚且能下地挣工分,日子倒也不是过不下去,
可一旦他们老得不能动,到那时,就小儿子的能耐,别说养活他们两个老的,只怕连他自个都得饿肚子。
经过好一番琢磨,王小海的爹娘达成共识,分家,跟着长子过活。
做出决定,两人虽觉得有点对不起小儿子,却一想到“老无所依”这四个字,就不自主地硬下了心肠。
媳妇给娶了,如若不是他自个不争气,成日游手好闲,不好好挣工分,老大家的也不会嫌弃到用和老大离婚,来逼迫他们做老人的分家。
心理建设做好,王小海的爹娘在分家一事上也就没再多纠结,于是,前脚王小海娶苏小禾进门,第二天一早便请大队长和支书到家里做见证,把家给分了。
后面,王小海的老娘隔三差五,背着王家大嫂接济小儿子,譬如今个偷偷往小儿子家送俩鸡蛋,
过两日,又悄悄送点其他吃食,但每次都少不得恶言恶语吩咐苏小禾,把东西留给她小儿子吃,不然,她就揭了苏小禾的皮。
有这样一个婆母,家里男人还不是脚踏实地过日子的,苏小禾能不后悔她之前做的决定?
而这一后悔,不其然地就觉得没脸见何云、李青青,及舒颖。
碍于流言蜚语,碍于自个的面子,钻进牛角尖,听不进去劝,现如今酿出的苦果她除过往自个肚里吞,有什么勇气出现在曾劝说过她的人面前?
“真不是有意避着我们?”
何云不是很相信。
“我骗你们做什么?我只是家里事,没时间去知青院找你们,这下了工,又得急急忙忙回去给小海做饭,你们千万别误会。”
扯了扯嘴角,苏小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那可能是我和青青想多了。”何云笑笑,状似随意地转开话题:“王小海同志对你好吗?”
苏小禾闻言怔了下,继而点头“嗯”了声。
何云:“确定没骗我和青青?”
“自然没有。”
苏小禾如是回应。
然,何云没有直接接话,她说:“小禾,我和青青虽然与你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咱们能聚在这王树屯,说明挺有缘分的。
更何况我们三人是好朋友,眼下你继我之后也嫁了人,有了自个的小家,作为你的朋友,我和青青自然希望你过得幸福,
可……可王小海同志的名声在屯里真不怎么样,我们实在是担心你会受到欺负,才忍不住有一开始问你那话。”
“你们的好意我知道,放心,我确实过得挺好。”
苏小禾不是不知道好歹,她相信何云和李青青是出于关心,在乎她这个朋友,因而在刚刚收工时叫住她,问她那么一句。
心里暖意涌动,她眨眨眼,笑说:“要是骗你们,我就是小狗。”
她这话逗笑了何云二人,不过何云还是不放心地说:“我和青青都了解你的性子,日后,我是说假如有一天那个王小海欺负了你,
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们,到时,我和青青势必要他好看1
“好。”
苏小禾微笑着点头。
三人边走边闲聊,直至走至一条岔路口,何云向苏小禾道别:“有空就回知青院转转。我和青青走这条路,便不陪你继续朝前走了。”
苏小禾:“再见。”
“再见。”
何云和李青青面对苏小禾同道了句,两人踏上回知青院的那条泥土路。
-
尚未到家门口,苏小禾就看到一高一低两抹熟悉的身影在她家院门外站着,瞬间,她心里一暖,却又同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禾1
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舒颖中断和顾所长闲聊,抬眼便看过去,见呆站在二十来米外的苏小禾一动不动,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走过来,
不由心中生疑,但面上丝毫不见异样,语中带笑,高声对苏小禾说:“我来看你啦,你站那不动,是不欢迎我吗?”
一听她这话,苏小禾骤然间仿若触电一般,扛着锄头小跑过来。
“我还以为我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到舒颖近前,苏小禾和顾彦打了声招呼,随之招呼舒颖二人进院里,故作自然地说了句。
“难不成你的近视度数又增加啦?”
舒颖笑问。
“到这里后,夜间需要照明,点的都是煤油灯,视力的确有点下降。”
苏小禾确实是近视眼,不过,度数并不深,至于在王树屯插队这几年,视力在之前的基础上有所减弱,这其实是假话。
她只是不想被舒颖察觉到她有心事。
“听我家顾所长说,你刚嫁进门,就被你公公婆婆分出来单过,没想到,他们竟给你分了这么个小院子。”
院子面积不大,正房两间,茅草做顶,土坯做墙,院落左侧是一间搭建的简易厨房,紧挨着厨房的是一个不大的棚子,里面放着柴火和家里不用的东西。
整座院落看着略显破败,不过,打扫得倒是干干净净。
“坐。”
进了堂屋,苏小禾冲了两碗红糖水放到小饭桌上,请舒颖和顾彦落座。
“我去厨房帮你做饭,让顾所长一个人坐这就好。”
说着,舒颖手指顾彦放在地上的一个大旅行包:“我给你带了五斤白面、五斤小米,还有一些其他吃的用的,你要不先收拾出来?”
“你每次过来都给我带东西,小颖,你对我这么好,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
苏小禾眼里难掩感动,她说着,眼眶鼻子忍不住泛酸:“自打我来这边插队,我家里别说给我寄东西,就是写封信,打个电话都不曾有过。”
握住苏小禾的手,舒颖将其带离堂屋,两人走进厨房,她揽住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拍拍其后背:“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不哭。”
回抱住舒颖,苏小禾将头部埋在好友肩膀上,半晌,她吸了吸鼻子,松开舒颖,随手擦拭着眼角:
“既然他们不在意我,那我也不在意他们便是。况且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或许这辈子……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们一面,只要他们良心过得去,我就留当没那一家子亲人。”
舒颖:“你能看开最好了,不过你还有我这个朋友,懂?”
“嗯。”
苏小禾点头。
“既然知道,那你就该知道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所以,有事需要找我帮忙,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
也就二十来天没见,这人看着不仅瘦了好几斤,且明显有些憔悴。
舒颖心里此时真得特别不是滋味儿。
“我……我最近没遇到什么事。”
朋友真心待她,她万不能对其释放负能量。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婚后过得如何?”
舒颖直视着苏小禾的眼睛,不放过对方眸中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
“蛮好的。”
苏小禾微笑回应,她这一刻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愣是没让舒颖发现半点不妥。
“蛮好的?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人上工,你老公呢?”
游手好闲,结了婚,依然游手好闲,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就靠自己妻子挣工分给养着?
这么想着,舒颖暗骂王小海:“混账玩意儿,欠收拾1
“他外出办事了。”
苏小禾洗过手,边和面边回应舒颖。
“小禾,那个王小海是个什么人,我是知道的。”
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混子,外出能有何事要办?
不是舒颖小看王小海,是王小海确确实实不是个做事的。
“……”
张了张嘴,苏小禾半晌没发出一个音节。
忽然间,院里传来一道不耐的男声:“饭做好了没有,老子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1苏小禾正要吱声,却被舒颖眼神制止,而后,舒颖提步到厨房门外站定,淡淡地注视着正好走到院中央,长得白净高瘦,相貌称得上俊秀,年约二十三四岁的男子。
单看相貌和衣着,男子甚至比王树屯的男知青还像知青,但只要留意到其眉眼间的浮躁之色和身上的闲懒气质,立马会给整个人减分不少。
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人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些的二混子。
“你谁啊?进门就要吃饭,该不会以为小禾嫁给你,就是为了伺候你衣食住行?”
舒颖面无表情,唇齿间冷冷溢出一句。
“你姓韩对不对?在镇卫生院上班,是一名医生,对不对?苏小禾和你关系很好,你们是朋友……”
王小海目露惊艳,不错眼地盯着舒颖看。
“我确实是小禾的朋友。”
舒颖说着,视线落向堂屋门口:“那位是我丈夫,在镇派出所上班。”用不着多想,舒颖是故意的,故意将王小海的视线引向从堂屋走出来的顾所长身上。
而顾所长身穿制服,身姿笔挺,神色冷峻,一双漆黑如墨的深眸凝视着王小海,浑身散发着颇人的威压。
王小海在接触到顾彦的目光的一刹那,浑身一僵,神色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些许紧张。
“救了小禾一命,我不知道你这纯粹是意外,还是你和别人有心算计,针对小禾演了一出戏,但你今个给我听好了,以前的你怎样,
我不管,我只说从今往后,你若是再如传言中那般,成日东游西荡,单靠小禾挣工分养你,而且伺候你衣食住行,就等着挨揍吧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