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舒颖这么一说,顾彦禁不住沉思,须臾后,他说:“既如此,或许你姐真没什么事儿。”
“顾彦同志,我是不是该说是我多虑了?”
眉头微蹙,舒颖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不是多虑,准确些说,是你八成想多了。”顾彦漆黑如墨的眸中染上笑意,他柔声说:“你姐兴许是忙真得太忙,抽不出时间给你打电话。”
舒颖脱口而出:“忙学习文化知识,忙学习钢琴?”
“不然呢?”顾彦笑容宠溺:“这人一忙起来,抽不出时间干其他事是一方面,也难免会忘记一些事。”
“照你这么说,真是我想多了?”
舒颖语带怀疑,见男人颔首,不由说:“可直觉告诉我不是你说的那样。”难不成是她过于敏感,继而想东想西?
“好了,咱们没必要为你姐的事起争执,反正你已打算前往帝都,等你到了那边自然会知道真实情况。”
顾彦眼神柔和,安抚着他的小姑娘。
“也是,没见到人,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舒颖认同地点点头,就听顾大队长再度启口:“去之前给我说一声,我虽说十之八九不能陪你同往,
但送你到火车站还是有时间的。另外,途中你可得惊醒些,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免得上当受骗,记住了?”
闻言,舒颖只觉又好笑又暖心,她轻“嗯”了生,继而弯起唇角说:“我是成年人,你其实大可不必那么叮嘱我。”
没到这个世界前,她别说在国内经常独自去旅游,即便到了国外,她也经常一个人外出,对于自身安全问题,从未忧虑过。
一方面是她出行前,事先必做好一切安排,如吃穿住行,全部打点妥当;另一方面,是她有拳脚功夫傍身,一般人别说伤到她,就是想近她身,都无可能。
何况以她的家世背景,以她在家里的受宠程度,但凡她外出,家里人安排的保镖自会跟随在她左右。
他们衣着普通,相貌普通,走在大街上,打眼看去,是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对于安排保镖这件事,她其实有出言拒绝过,奈何宠她的爸妈和哥哥们,根本不听她的,好吧,他们终还是有做出退让,
吩咐保护她的保镖们伪装成路人的样儿行走在她左右,且不干涉她正常的生活和游玩观光。
“我知道你已成年,可你到底没出过远门,也好在从安城前往帝都不用中途倒乘,要不然,我是真放心不下你一人去帝都。”
顾彦说着,黑眸中难掩忧色:“年跟前不管是火车站还是火车上都是人挤人,你一定得把我的话牢记在心,对了,出门前别忘了给帝都那边拨个电话,让你四哥准点接站。”
“好,我听你的。”
舒颖好无奈,深觉男人一瞬间化身成了管家婆,嘴里嘀嘀咕咕没完,但并无丝毫不耐烦。
-
帝都。
某大杂院。
韩夏丽租住的厢房里。
“你确定没和爸妈他们说?”
舒蕙挨着韩夏丽坐在床边,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双眼睛直视着舒欣,静候对方做声。
没错,舒欣这会儿和舒蕙、韩夏丽二人共处一室。
像眼下三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近一个月不说有七八次,起码有五次,一开始是舒蕙主动邀请舒欣外出散心,也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外出散心期间,舒蕙介绍舒欣认识了韩夏丽。
三人中有两人心术不正,加之舒蕙确实有几分聪明,知道如何搅乱舒欣的心思,慢慢的,舒欣有了变化,
这变化明面上不怎么能看出来,直白点说,是舒欣心里起了变化,且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此掩饰内心是如何想的。
而舒蕙之所以能搅乱舒欣的心,无疑是她有掌握舒欣的过往。
至于是怎么掌握的,用不着多想,都知是方超给提供的信息。
因此,不说舒蕙将韩夏丽这个没脑子的玩弄于鼓掌之中,舒欣,一个经历过太多磋磨,遭受过太多不公,自然而然很容易受舒蕙挑拨,将心底不好的情绪全激发出来。
“……没有。”
舒欣怔愣片刻,回过神,她忙摇摇头。
“你们要知道,我其实大可不必管你们的事,但谁让我是你们的朋友,尤其是小欣,我可是你姐呢,
又岂能看着你们一个个承受那么多委屈和不公,却不能为自个讨个公道,只能憋在心里。现在你们既然都想得很明白,那么就不要后悔,否则,就当我什么都没和你们说过。”
顾瑾修和她解除婚约,这对她又何其公平?
任她怎么哭求,疼爱她十多年的爸妈和兄长,无一人帮她说话,由着顾家退婚,由着她成为大院里的笑话。
可转眼,她听说了什么?
顾家是退了她的亲事,解除了她和顾瑾修的婚约,但顾家却依旧和舒家结亲,两家未来依旧是亲家。
尤其这结亲的两个人,一个是顾家离家出走多年的小儿子,一个是……一个是舒家真正的千金,是想要夺走她一切的舒家亲生女儿,
是韩舒颖,是她梦中那个将她比成对照组的韩舒颖,是她一心排斥,不想看到的舒家真千金!
这要她如何不恨、不嫉妒?
梦中,韩舒颖嫁的男人明明是家世一般,姓徐,名叫徐烨的男人,就这,韩舒颖的一生已经够她眼红嫉妒,已经将她比成对照组,
现如今,这人没像她梦中那样,嫁给那个叫徐烨的男人,反倒……反倒和顾家十多年前离家出走的小儿子有了瓜葛,
且两人已经订婚,且婚期就定在五月一号,想想她这心就难以平静,就恨不得质问家里人,凭什么韩舒颖,
凭什么你们的亲女儿、亲妹妹就能嫁进顾家,就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却不能?
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养女,是舒家的养女么?
心里甚感不平,她要报复害她失去婚约,成为笑话的人!
当然,她不会蠢到自个去做什么,况且她身边就有两个能被她轻易当枪使的合适人选,一个是韩舒颖曾经的继姐,一个是韩舒颖的孪生姐姐。
这两个人曾经遭受过的一切,说起来,前者是自作自受,于他人无关;后者是外在因素造成的,于舒家人无关,于韩舒颖无关。
然,两个蠢货被她三言两语挑起对韩舒颖的怨憎,觉得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韩舒颖造成的,觉得要不是韩舒颖,自己就不会离开韩家,
就不会失去引以为傲的身份,就不会失去优渥的生活……舒欣,这个蠢货,觉得当年就该韩舒颖被张家老太太私藏,
觉得她被张家人磋磨近二十年,是在替妹妹舒颖顶岗,总之,就是恨极妹妹舒颖,甚至认为如果是韩舒颖和早年的境遇对调,
那么她这做姐姐的才是安城机械厂韩副厂长家的小女儿,十多年无忧无虑,吃好的穿好的,只等着亲生父母上门相认。
傻子一个,她不过是轻言细语关心两句,陪着流了几滴泪,大傻子便把心里话全向她吐出来,这简直是把自个送到她手上当枪使。
愚不可及!
思绪翻转着,舒蕙忽然间又为自己悲哀起来,她知道她为何会被取名舒蕙,准确点说,自她被带到舒家,被取新名字当日,她就知道“舒蕙”这个名字是何意。
或者说是“舒回”的含义。
养父母给她取名舒蕙,谐音舒回,意在渴盼他们的亲生女儿能尽快回到家,回到他们身边,而非特意给她起名儿。
她甚至有在想,十多年来,养父母和哥哥们疼爱她,八成是拿她当工具如,看似是在疼她,实则是疼爱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
好吧,舒蕙要是有自知之明,应该很清楚知道,舒家人,不管是舒父两口子,亦或是舒家四兄弟,确实是将她视作工具人在疼爱。
但不可否认的是,舒家人的疼爱是实打实的,而舒蕙也实打实有享受到一家人的疼爱,她若不是个白眼狼,就不该吹毛求疵,想太多。
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舒蕙看来,舒家人疼爱她是理所应当,她拥有现在的一切也是理所应当,谁都不能和她抢,哪怕是舒家真正的千金,只要侵犯到她的利益,决不允许!
为此,她因一个梦开始折腾,没想到,却没折腾出个什么结果,反发现舒颖这辈子将要比她梦中过得还要好。
——顾瑾烨,顾家第四子,现用名顾彦,一个各方面条件无可挑剔的男人!
顾瑾阳回到帝都,舒蕙有见过,知道顾瑾阳和顾瑾烨是孪生子,又听家里人没少夸赞顾瑾烨如何如何年轻有为,这要舒蕙如何不嫉妒?
容貌俊美,身高起码185,能力出众,和韩舒颖自由恋爱到订婚,这说明什么?说明顾瑾烨,顾家第四子对他的未婚妻,
对韩舒颖是有着真感情,不像她……不像她和顾瑾修,彼此间没有感情,因两家长辈一句话有了婚约,
而这没有感情做基础的婚约,顾瑾修反悔,要退婚,自然不会有什么压力,她却沦为笑柄!
遏制住对舒颖的嫉妒和憎恨,舒蕙敛起心绪,听到韩夏丽说:“我是不会后悔的,要不是她韩舒颖挑拨离间,我妈不会和韩爸离婚,
我也就不会离开那个家,也就不会高中毕业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蕙蕙,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能来帝都工作,
能成为解放百货的正式员工,这都是你带给我的,眼下有机会让韩舒颖好看,我是一定会全力以赴的1
舒蕙看眼韩夏丽,点头:“你知道自个即将要做什么就好。”随着音落,她和韩夏丽齐将目光落向舒欣。
“我……我也不会后悔的……”
舒欣心里实际上挺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是对还是不对,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对妹妹舒颖是有怨言的,甚至……甚至有一点点憎恨对方。
同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她就要落在张家人手上?为什么她就要被张家人磋磨近二十年?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要从小吃苦受罪,还要被张家人推出去给一个傻子换媳妇?
为什么她就要被张家人一次又一次像货物一样卖出去?
在舒欣看来,换亲和把她直接卖给一个大龄、瘸腿,脑子不清楚的傻子做媳妇是一样的。
回想起曾经遭遇过的种种,舒欣是既难受又痛恨,不其然地也就觉得命运对她不公,觉得舒颖为什么就没遭那些罪?
明明是孪生姐妹,说实话,在看到舒颖第一眼时,舒欣是自卑的,且极度自卑,就好比丑小鸭见到了天鹅,
尤其在和舒颖相处一段时间后,舒欣一想到自己的过去,就感觉自个很脏,而她的妹妹舒颖,则又优雅又高洁,身边还有个相貌俊美的对象陪伴。
不敢想这些,只因一想到,舒欣心里就滋生满满的不公,就不受控制地怨憎舒颖,怨憎生身父母。
一出母腹就弄丢她,却不自知。
多年后,若不是她逃出张家,现在哪还有她?
虽说如今已接她回家,可她能清楚感知到……不管是她那对亲生父母,还是至今只见到的四哥,他们更喜欢妹妹舒颖。
对她不是不好,是太过客气,就像是拿她当客人对待,而一提到妹妹舒颖,哪怕人没在他们面前,他们语气随意,言语间不知不觉带着宠溺。
每当这个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她的这些家人是嫌弃她的过去么?觉得她脏,觉得她粗俗,因此,他们虽有接她回家,却并未从心底接纳她……接纳她这个女儿(妹妹)。
要不然,为何对她那般客气?
怀着委屈,她夜里在自个房间里没少落泪,她想告诉家里人,是,她是被张家人推出去换亲过,是和一个男人睡在一个屋有一段日子,但……但她仍是完璧之身……
毕竟一个天阉,即便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他又能做什么呢?
打她骂她是有过,可男女间的那点事,对方却是完全不行。
然,舒欣又知道,在农村,即便那男人是天阉,即便她和那男人没发生过什么,她也已不干净,
基于此,也基于她的羞耻心,她不敢告诉家里人她被换亲后发生的事,就算她想说,却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