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镇妖司的人看着高大威武的狼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身气势不怒自威,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一尊武神,令人下意识就想纳头便拜。
他们正要见礼,却又见一个少年从车上下来,明明看着单薄纤瘦,却能自然而然地站在狼主身旁,不被夺走半分风采。他脸上噙着浅笑,俊秀的脸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回过神来,恭敬地行礼:“恭迎狼主亲临1
赤狼卫孙起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林有缺,向初五请示道:“大人身边这位是?”
初五拍了拍林有缺的肩膀:“他叫林有缺,是晏清大人的徒弟。”
孙起瞳孔骤缩:“少监大人!?”
初五朗笑道:“正是。”
孙起眼睛猛地一亮:“少监大人回来了?”
林有缺摇了摇头:“师傅与我说过,她此生不想再踏足世间。”
孙起迟疑道:“这是为何......”
初五似笑非笑:“你有几条命,就敢问这种事情?”
孙起浑身一颤:“是卑职僭越了。”
初五扫视了一眼:“张厚德好大的威风我还不值得他出来一见吗?”
孙起摇头:“大人自然不敢怠慢狼主,只是青州近日妖邪频出,司内人手吃紧,有些妖物又过于强大,非大人出手不能制服。现在大人应该正在追猎一头骨妖,这才无法抽身见您。”
说罢,他苦笑一声:“”
初五挑了挑眉:“哦?这倒是正好,我去帮他把此事解决了,再一起商讨诛杀旱魃之事。他现在在哪?”
孙起说:“那骨妖原在西北平负山处出现,在大人赶去后就四处奔逃,具体位置每时每刻都在变动,卑职也只知大人现在位于平负山千里之内,更精确的就不知道了。”
“无妨,到了那里我放开威压,张厚德自然知道我来了。”初五笑道,“小缺,你也一同去吧。”
初五看向林有缺,他正抬头看着天。
初五问:“你在干什么?”
林有缺一动不动:“我在找那头骨妖。”
初五也跟着抬头,却什么都没能发现:“嗯?”
林有缺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去探寻星辰的轨迹。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望向孙起等人:“你们确定只有一头骨妖?”
孙起有些茫然:“对埃”
林有缺说:“按照我观星的结果,他现在正在被四头大妖围攻。”
一个女人越众而出:“什么?”
孙起反应过来:“还请小友别开玩笑,现在还是大白天,哪来的星给你观?”
林有缺平静道:“无论日夜,星辰从来都在。师傅教了我这么多年我或许会看不到,但只要看到了,就绝不会看错。”
初五将追月身后的马车脱下,翻身坐了上去:“他在哪,我们马上过去。”
林有缺右手按住剑鞘:“不必了。”
之前那个女人焦急道:“为什么?”
林有缺望向西北:“去。”
众人忽然感觉一阵冷,像是突然间下了大雪,每一寸肌肤都结起了冰。
然后是一道光,一道煊赫堂皇无可阻挡的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只有初五看清了那柄优美致命的长剑,只一瞬便消失在了天际。如果不是剑身上飘逸的“临江仙”三字铁烙一般烙印在脑海之中,初五甚至会怀疑刚刚自己看到的是否只是错觉。
林有缺说:“因为我的剑去了就足够了。”
半个时辰前,张厚德走入了一处村庄,路上只剩下披着破烂衣裳的白骨。
他沉默着推开面前屋子的房门,屋子里头的一家老小也都已失去皮肉。他重复着这一举动,直到走进了最后一间屋子。看到了大同小异的惨剧,无非是七歪八扭的白骨又换了一批人罢了。
张厚德掏出一张符箓,符箓在他指间缓缓燃尽,纸灰飘了起来,飞向了远处深谷之中。
他走出屋子,轻轻带上了门:“张某实力有限,那日未能将它当场击毙,让它逃窜许久,才有今日以生民精血疗养伤势的惨剧。待我斩它归来,再亲自安葬各位。”
“张某紧随其后,你竟还敢停下来行凶,当真是好胆。”他目眦欲裂,“孽畜,张某必生拆了你1
张厚德微微下蹲,地面随着他的动作凹陷下去,他猛地用力,循着符箓指示的踪迹飞奔而去。
吸收了些许凡人精血稍有恢复的骨妖重新幻化了血肉,竟是个妖媚的美人,肌肤白得像雪。她赤裸的纤足踩在泥泞的地上,却不染分毫尘埃,在满是迷雾的深谷中显得诡异却又动人。
她抬起头望向狂奔而来的张厚德:“张大人真是威风,奴家好生害怕。”
张厚德抽刀怒道:“死1
骨妖迎着凛冽的刀光勾起红得像是沾血的嘴唇:“真可惜呢,今天要死的不是奴家呢。”
浓重的迷雾中飞出一道巨大的黑影,生生扛住了张厚德的含怒一刀,接着一震身子把他生生震飞。
张厚德收刀拄地,止住后退的身势。
撞开他的是一头五米高的飞僵,浑身上下写满了古怪邪异的咒文。
他环视四周,又有三个形容恐怖的妖物爬了出来。
一头人首犬身满面笑容的异兽,一头浑身冒着黑火的黑色麒麟,还有一个浑身裹在有着繁复花纹的黑色法袍中的高大身影,只是看一眼就让张厚德心底止不住地涌上恐惧,仿佛遇上天敌。
他摩挲着刀柄:“巫......”
那骨妖娇笑起来:“张大人还真是眼高于顶,明明我们几个待在一起,你却只看到了一个巫么?”
张厚德躬身沉腰,用力握紧刀柄:“我这是有些惊讶,这些上古时期的老东西还没死干净呢。”
穿着黑袍的巫开口,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有毒虫爬过耳边:“这片天地本就该是我们的,你们不过是窃取了我们领地的蛆虫。”
张厚德蓄势待发:“巫视我们为猪羊,我们自然要推翻。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骨妖叹了口气:“张大人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功夫操心别人呢。”
她的眸子里闪着猩红的光:“我虽差你一着,这几位的修为可都不逊色于你。”
张厚德问:“我镇妖司紫狼卫不下五十人,你可知为何青州只有张某一人?”
骨妖忽然心惊,厉声道:“杀了他1
“因为青州有张某一人足矣。”
张厚德拔刀暴起,像是手持雷霆审判罪恶的神明,那清冽的刀光浩浩荡荡地塞满了骨妖的视野,让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剩下三妖皆反应不及,唯有那个巫眼里邪光一闪,接着一个草娃娃出现在了骨妖刚刚站立的地方,被一刀劈成齑粉,而骨妖则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妖艳的面皮竟就此被生生削去。
“你当初似乎没有那么强?”骨妖脸上肉芽涌动,接着又生出了一张面皮,“想来这是什么消耗极大的秘法,你还能撑多久呢?”
张厚德撕下一块布条把手和刀柄绑在一起:“杀你足够了。”
那头邪麒麟猛地扑向张厚德,张厚德抽刀砍飞了它:“滚!今天我先拆了那具骨头,你们晚些再来领死1
激战良久之后,他满身是血拄刀立地,把骨妖的头颅扔在地上,一脚把它踩进土中:“张某要你死,你如何得活?”
那个巫的黑袍也被划破,露出了俊美的脸:“你很强,在狼卫之中应该也是足以排进前五的高手。可惜你太自负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地踏足此处陷阱。你死了之后,我们就少了很多麻烦。”
张厚德朝地上吐了口血沫:“你也很强,强到我这最后一刀只能留给你。”
巫心头一跳,就见张厚德浑身伤口崩裂,血像喷泉一样溅了出来。
“你在燃烧命元?”
张厚德朗声笑道:“你们屠戮我朝黎民,张某恨不得生啖尔等血肉。今日既见诸位,大丈夫又何惜一死?”
巫转身后撤,另外两头妖物也做猢狲散,张厚德满头黑发逐渐转白:“逃不掉的......”
远处吹来一阵风,有剑破开云雾而来,斩三妖而归,电光火石,倏忽如梦。
张厚德不再燃烧命元,看都不看三妖的尸体一眼,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最后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天底下能出此千里飞剑的不过一人,那是他们镇妖司的少监,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神。
他向着飞剑来处单膝下跪,抱拳垂首:“大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