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明玦照常到城外林子的僻静处练功。
没多会儿,刘子文和清平便来了。
刘子文和清平两人今日都穿了一身灰色的短打,束腰窄袖,衬得少年尚未长成的身姿如瘦竹般挺拔,很是精神。
明玦收功回头:“来啦。”
刘子文答应了一声走过去,道:“打扰到你了?”
明玦摇摇头:“也不算打扰,你们村的人如今安排得如何了?”
刘子文叹了口气,道:“王权贵把他们放在刀头叔那儿后,就没再管了,村里尽剩些一无所有的妇孺,有一小部分去投奔自家亲戚或者回娘家了,大部分都无处可去。”
清平愁眉道:“是啊,这些人以后可怎么办。”
明玦想了想,问清平:“我又想起来,你上次状告后回去,不是遇见了你们村管事儿的长者吗?他人呢?去问他呀。”
刘子文和清平同时愣了愣,清平诧异道:“你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三叔他们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自那以后我没见过他们了?这么久了……”
刘子文沉着脸:“糟了……”
清平也脸色惨白:“那他们都……”
“只怕这事儿没完。”刘子文脸色阴翳:“屠村背后的主使人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所有人灭口的。”
明玦皱眉沉吟片刻,脸色也有些难看。这刘子文就是个祸首根源,如今住在自己家,可别把自己家里人给牵连了,等回去后还是给他易下容比较好。
这都怪十方阁这帮混蛋给自己找的麻烦!
一抬头,明玦看那俩人脸也很难看,叹气道:“算了,别想了,想再多,现在也无济于事,那帮山匪已经死了,幕后黑手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全你们村里那些妇孺,你们回去可以提醒一下,让他们自此隐姓埋名,对任何人都别透露出身,有去处的就赶紧走,没去处的……”
明玦摸着下颌考虑。刘子文接道:“没去处的我也想让他们各自离开这里,从新找地方过日子,可迁徙安置需要钱,我现在就愁这银子去哪里弄。”
明玦心说这有何难,当即道:“这简单啊,王权贵家有的是钱,我看也不用跟他打招呼了,懒得费口舌,我就再帮你们一把,今儿个晚上我再去王全贵的院子里光顾一番便是,你要多少?”
清平:“……”
刘子文沉默一会儿,面露纠结:“你……要去偷?”
明玦皱眉:“有什么问题?”
刘子文轻咳一声,心说这孩子怎么长的,怎么能把偷东西这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问心无愧!可人家也是为了帮忙,倒也不好说什么。
反倒是清平直言不讳:“偷东西这不好吧。”
明玦愣了愣,啼笑皆非道:“这有什么不好的?王权贵身为一方父母官,这事儿本就该他管,再说了,他平日里搜刮民脂还少了么,现在拿他的钱救命怎么了?”
清平呆了呆,一时既觉得偷窃不对,又觉得明玦所说也有道理。
倒是刘子文想得开,村里因为自己的原因遭此大劫,只要能把他们安顿好,偷就偷吧。
虽说明玦重生后打算好好做个人,但他身体里住着的毕竟是属于唐玖的灵魂。杀人放火的事他上辈子干得多了,光顾富家金库这种行为,在他眼里与恶这一字都不沾边的,只不过非必要情况下他不屑干而已,所以,就更别指望他对此能有什么心里负担了。
“行了你俩别废话了,扎马步去。”明玦朝俩人丢下一句话,便又盘坐下去,闭目修炼去了。
自清平得知明玦要教刘子文习武后,便死活也要跟着一起学。
对明玦来说,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反正再过一年他估摸得去十方阁,也管不了他们多久,于是就没拒绝清平的要求。
不过,话说回来,清平虽然人有些憨,但在根骨天资方面却很是不错,至少比刘子文好得多。
说起刘子文,还得让他稍稍改变一下面容,毕竟屠村的幕后之人是冲着他来的,这要是长时间在一处地方呆着,迟早会被人找过来。只是这易容的材料在此处不太好找,现在还差几样东西。
谁知,他给刘子文易容的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家里却先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些日子,清平和刘子文已经在明玦家里混得熟了,都知道婉娘的规矩,饭点了得按时回家吃饭。所以一到午时,他俩人都不需要明玦提醒,都知道到点儿收功。
三人回去时,清平眼尖,远远就看见明家的绣品铺子大门紧闭,不由惊讶道:“咦?阿玦,这大白天的,你家铺子怎么关门了?”。
明玦生性对异常情况更加敏感,当下便心生警觉,急匆匆推开侧门进了院子。
门一开,正屋里的哭嚷声便传了出来。
“我们可是你嫂子!这两个可是你亲侄子!你们两口子不管我们死活,就不怕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哪有你们这样没心肝的?自己亲戚都这么狠心?”
“大嫂,二嫂,小妹并非不管你们,若只是给你们口吃的,那自然是无碍,如你所说,甭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小妹也总不至于看着你们饿死街头,可你们这一张口便要和我们做一家人,这意思是要定居我家?还要小妹供你俩的孩子读书?怎么在两位嫂子眼里,小妹已经冤大头到这个份上了么?”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要成为一家人,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我们这两个孩子,还不是明家的后代!现在糟了难,来投奔你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常言道,长嫂如母,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
“是啊是啊!这真是没有天理了,小弟怎么会娶你这么冷血的女人做媳妇,我倒要去找这十里八乡的人来评评理,让大家都来看看你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做人家媳妇了1
明玦听得眉头拧紧,骨子里的戾气渐渐又有萌芽的趋势。
“呃……阿玦?这是那个……明家大伯二伯的家里人找上来了?”清平瞅了瞅明玦冷下来的脸色,有点小紧张的退后半步,干笑着道:“那个,果真和传言一样哈……”
刘子文则诧异的瞥了一眼气质突变的明玦。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孩子生气的时候,当真给人一种凶戾之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武功不俗便也罢了,毕竟人家可能就是个练武奇才。可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狠绝呢?还有他杀人时,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总不可能也是天赋吧!?
还是说,有这么一种可能性,这个孩子和自己一样?两世为人?都漏掉了那碗孟婆汤?
若真是如此,那瞧他这个厉害劲,上辈子莫不是个黑道大哥?
明玦刚想要冲进门,把那几个找事儿的人丢出去,却突然被刘子文拉住了肩膀。
明玦诧异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刘子文,不解道:“干什么?”
刘子文轻咳一声,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想收拾家里面那几个来找茬的人?”
明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下意识答应了一声:“他们不该收拾?”
刘子文点点头:“该啊!那你带枪了么?”
“……枪!?”明玦一头雾水:“我……我带枪做什么?我又不练枪?”
刘子文震惊了,激动道:“你知道枪!?你真的是!我……我也是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来救我?”
清平:“……”这是在打什么暗号吗?
明玦皱眉打量刘子文片刻,不耐烦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子文一脸你懂的表情:“你都说漏嘴了,枪啊,你知道枪啊1
明玦还没说话,清平已经先一步疑惑道:“枪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刘子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清平,你也知道?”
明玦:“……”
没看出来这是个傻子,可能脑子里那点东西也只能种种地了!
明玦嫌弃的瞥了刘子文一眼,甩开他拉住自己的手,两步窜进了屋里。
倒是清平很有耐性的站在院子里跟刘子文解释:“那长枪在战场上用得比较多,你看阿玦那小身板,他怎么可能会用枪,再说了,这七姑八姨吵架,他一个小孩子,提把枪进去合适吗!?”
刘子文:“……”感情此枪非彼枪,真是鸡同鸭讲,不知所谓!
明玦一进门便是一句:“滚出去1
屋里的争吵声顿了顿,一时间落针可闻。
“小六?你……说什么?”婉娘满脸不确定的问道。
屋里两个姐姐也是震惊的长大了嘴。
明玦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到底是,任他再怎么收敛脾气、修身养性,几十年的性格已然养成,架不住习惯使然。
“好啊!如今一个小屁孩也敢让我们滚了!婉娘啊,你教的好儿子啊,你说我们这落了难,投奔个亲戚,谁知还不如个外人啊!你们好家教!真是好家教啊1
这尖着嗓门叫嚣的,是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面色蜡黄,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看不出颜色,显然这些日子确实没安稳过,正是明家老大的媳妇,明爹和婉娘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