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面容带有女人般的精致细腻,却又有男人独有的刀削般的轮廓,单看这张脸,便略微显得有些雌雄莫辨。
一双狭长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这样一双眼眸,生来便带着一丝冷厉,但生在这个异常俊美的男人脸上,却偏偏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魅意。
明玦下意识将此人打量一番。
男人披着一身清贵无比的金丝暗纹长袍,鲜红的薄唇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淡淡的立在这简陋偏僻的羊肠小道上,却仿佛巡视自家地盘的主人,自有一股高贵冷傲,逼得人忍不住自惭形秽的想要顶礼膜拜。
这绝不是平常人能拥有的气质!
明玦沉重的心情有些发紧,他不必试探也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的武功必然深不可测,身份地位也绝不简单。
最重要的是,他必然是自己当街杀人的时候,窥探自己的那道视线的主人。
现在他又故意收敛气息跟踪自己,然后在这里等着,那必然是已经看穿自己了。
明玦在暗中思量,心思百转。而那个男人也在打量这个让他开了眼界的小男孩儿。
男人盯着明玦脚下的树枝尖,饶是他自认见多识广,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惊叹。
身若轻燕,落脚无痕,浮空虚立,展翅扶遥这是轻功的至高境界。
眼前这个男孩儿,当然离这一境界还差之甚远,而且他此刻也实在算不得是浮空虚立。
毕竟他脚下的树枝尖虽然纤细,但终究是借了力,况且这孩子体型小,体重轻,能在树枝尖上虚立,自然比成人容易太多。
但是!
就算如此,这样的轻功也已然很了不得了,关键是,这个孩子,论体型,再怎么看,也不过五六岁吧。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程度的武学天才么?
又是何方神圣在这个男童背后培养?
这么神奇的小孩儿,怎么能不抓回去呢?
他压着这些念头,微仰着头,看着目露警惕,一脸防备立在枝头的男孩儿,心里忍不住反复暗赞几声,方才含笑开口,打破两人默默对视的僵硬局面:“你叫什么名字。”
事到如今,明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顺着男人的话谈下去,至少,他也需要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目的。更何况,自己的身份情况太简单,随便打听就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管这个男人把自己堵在这里目的为何,只需明白,自此此刻,哪怕死战,他也不能撼动此人分毫。
这个男人无形中带给自己的压力,他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那就是前世的唐老门主唐遮。
“我叫明玦。”明玦轻轻跃下树枝,掐着软糯的童音,字正腔圆的回答,顺便提问:“你是谁?”
男人好笑的挑了挑眉,也学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回答他:“我叫归卧云。”他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很久没提过自己的名字了,没成想,再次提起自己的名字,会是这样的场景,以及这样的对象。
明玦歪了歪头,稚嫩天真的说道:“我不认识你,叔叔。”
归卧云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心里越发觉得有趣,揶揄道:“是吗,你刚刚在威胁另外两个叔叔的时候,可没说认识他们啊,不也聊了挺久的吗?”
明玦的脸色微微一僵。
靠!
这家伙居然还偷窥了自己刚刚干事的全过程!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明玦拉长了脸,口气有些恶劣了。
哦?本性露出来了吗?归卧云暗自冷笑:“该我接着问你,说说看,你多大了?”
明玦更了更,这家伙把自己堵这里闲聊来了?默了默,还是说了实话:“快五岁了。”
归卧云瞳孔缩了缩,把刚要开口回问自己的明玦堵回去:“我的年龄你就不要问了,小孩子不要问大人的年纪。”
“……”明玦憋了口气,谁想问你年纪啊!真是想多了!
“你的师傅是谁?”
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明玦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我就只见了他一面,他教了我些东西就走了。”
明玦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心知不能说得太复杂,哄哄普通人怎么说都无所谓,这种明显不简单的角色,说得越多,越经不起他查。
归卧云是什么人?能相信这么浅显的谎话?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眼里透出明显的警告意味:“说谎话的可不是好孩子,见了一面教你些东西,你就能有如今的身手?什么时候武功这么好练了?”
明玦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的道:“师傅带入门,修行靠个人,别人怎么练的,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就是这么自己练的。”
归卧云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你是个天才吗?”
明玦毫不脸红的认真道:“应该是吧,师傅也这样夸过我,事实上,世上出现几个天才什么的,也不是很稀奇吧。”
他没骗人,他师傅真的夸过他天才,只不过时间有点久远,前世的事了……
“……”归卧云更稀奇这孩子了,没想到这个小鬼还很滑头,小小年纪,已然会睁眼说瞎话了。
天才是有,确实也不稀奇,他见多了,但这小鬼的情况是天才二字能形容的吗?就算是天才,也得符合常理吧,天才给人的感觉是惊艳!这小鬼给人的感觉是惊悚!区别大了!
“叔叔你呢?你看起来身份很不寻常,武功感觉深不可测,请问你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玦坚持,你问一个问题,我问一个问题的公平原则。
归卧云再次挑了挑眉,听听这口气,像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口吻么?
五岁的孩子能看出来自己身份不寻常?能感觉到自己武功深不可测?能揣测自己来此的目的?还能镇定自若的对自己发问?
“我来找东西,顺便不小心看到你,觉得挺有意思的。”归卧云轻描淡写道:“所以改变了目的。”
明玦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找东西?
莫非……这也是追踪机关剑来的?
说不定,捡到机关剑的那天晚上,最后来的那批人就是他们?
明玦暗自庆幸,还好当时自己听到响动跑得快,先走了一步,这要是撞见了,那才糟糕!
“那……”明玦迟疑着看看那个丝毫不打算离开的男人:“你现在的目的是……”
归卧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抓你回去,好好研究埃”
“……”明玦沉默片刻,微眯的眼里透出冷意,嘴里却笑道:“我有什么好研究的,你这样的人物,会对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就算我这样的人物,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个屁都不懂的小毛孩儿啊,比你可差远了,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埃”归卧云的语气虽然带着调笑的意味,可却不乏认真,他说的这都是实话。
明玦的心情更加沉重,神色终于撑不住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着男人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归卧云尚未回答。
树林里,伴着衣袂翻飞的声音,一名黑衣窈窕女子踩着树枝飞跃而来,最后一个漂亮的翻身,轻盈的落在归卧云的身旁。
她的面上,覆着半张金色的面具。
明玦心中轻叹,又一个让自己毫无察觉的人。没想到,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对峙谈话,旁边还有个听众。
归卧云看着金瑰挑了挑眉,没说话。
金瑰死死盯着明玦,内心波涛汹涌,她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遍寻不到的杀人者,居然是这个曾经自己看好的男童!
难怪!难怪公子执意要把他带回去!
场面沉寂片刻,金瑰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瑰,十方阁左副使。”她看了看归卧云,道:“这位公子,乃是我十方阁阁主。”
这回轮到明玦震惊了。
十方阁!?
“或许你不清楚十方阁是什么地方,在江湖上意味着什么,我可以简单,负责任的告诉你。”金瑰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江湖上,或许有谁可以和十方阁相提并论,但绝无任何一方,可以凌驾其上。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明玦垂下眼眸,掩住眼里复杂的情感。
他怎么会不知道十方阁。
前世,唐门称霸江湖的时候,十方阁就是当时首屈一指的门派。
和高调霸道的唐门不一样,十方阁的性质比较特殊,行事做派亦正亦邪,不怎么守江湖规矩,武功出路来历不明,变化多样。
前世,唐门一直对十方阁挺头疼的。
在那个江湖众门派都对唐门俯首称臣的时代,十方阁却不在其列。
当然,十方阁也并没有真的得罪唐门。毕竟双方的势力分布一东一西,冲突不大,且之间还有很多生意往来,属于互惠互利的状态。
正因如此,当时两方私下虽然小摩擦不断,但都会不约而同的刻意避免明面上的争斗,以免毁了彼此之间平衡的关系。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十方阁的背景不明,水很深,无论是武功实力、势力分布、还是生意资源,都让当时盛极一时的唐门,拿捏不准。
其实若论起家族历史,十方阁存在的时间,和唐门怕是不相上下。
而今生,不过六十余年后,唐门或已没落,或已不复存在。可十方阁如今却能说出一句,江湖内无人可凌驾其上。
谁胜谁败,时间给出了答案。
明玦也不清楚,唐门的落败,其中是否包含自己的因素。
这一刻,明玦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们可知唐门?”
金瑰表情滞了滞,一时转不过弯来:“什么?唐门!?”
归卧云目光一凝,带着审视,仿佛重新认识明玦一般看了他许久,缓缓道:“你知道……唐门?”
明玦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只是情绪有些复杂,看金瑰的反应,已经少有人记得那个盛极一时的唐门了。
唐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当初他让唐门元气大伤,可到底是留了手,也不至于……
他抬头毫不避讳的看着对面两人:“是,我听说过,我想知道,唐门是个什么地方。”
归卧云目光闪了闪,点头道:“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当然,现在已经很少人提及唐门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细细观察了一下明玦的神色,发现并无异样,方才继续道:“唐门早在五十年前左右,就彻底灭亡了,关于唐门,你若感兴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自己去翻翻典籍。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唐门的,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的暗器用的不错,而唐门嘛……闻名天下的,就是暗器和毒1
金瑰浑身一震,她好不容易想起来关于唐门的事,便听见归卧云这句问话,顿时一惊:“不可能吧,据记载,唐门灭亡时,上下千余口人,无论嫡系还是旁系,都没有活口。尤其是唐门直系子弟,据说当时可是举着名单核对过尸体的1
明玦瞳孔微缩,唐门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