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担心了林沐一晚,早早地便起了床。站在走廊上看着楼下的明楼,走了下来。明楼闻声抬头关切道:“姐,您这么早起来了?”
明镜拖着疲倦的身体坐在沙发上道:“明台打回家过电话吗?”
“没有,小家伙可能喝酒喝多了吧。”
“太不像话了,外面这么乱,昨天就不该放他出去,你也没问问他在哪家酒店。”
明楼打圆场道:“他这么大了,在乡下的话都为人父母了。大姐您别担心,他在巴黎、香港的时候,玩得天昏地暗,您也没这么担心过。”
“那是我看不到,管不了。”
明楼打着哈欠。
“你还说我,你一夜没睡吧?你要不担心他,你等到现在。”
明楼想解释,又找不到特别恰当的理由,只好默认了。他看看手表,的确很担心林沐的安危。
“你看他一会儿回来了,我怎么收拾他。”明镜生气地道。
不一会儿,桂姨已把早餐摆满了餐桌,明镜仍旧坐在沙发上等着明台,明楼换了一身海军制服从书房里走出来,明诚迎上去道:“您不吃一点吗?”
明楼看看明镜道:“算了,大姐还没吃呢。”
“今天早上有例会。”明诚道。
“我知道。”明楼道:“我们先走吧。”
明诚点头说了声“好。”拿起外套,正跟着明楼出去,就听到阿香的喊叫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阿香从门廊外跑进来,边跑边喊道:“小少爷回来了,大小姐,小少爷回来了。”
紧随其后,林沐一身疲惫地走进来,身上的外套还是湿漉漉的。忽觉得家里情况有点不对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大姐发火了。
明镜对林沐厉声道:“给我跪下1
林沐低着头,紧走几步,走到明镜、明楼面前,跪了下来。
“你是不是玩疯了?你心里还有没有家里人?昨天出门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风大雨大的你干吗去了?1
林沐低着声音道:“戒严了,走不了。”
“走不了?为什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昨天晚上……”明镜想说做噩梦,又吞回去了,“我心脏病都快被你急出来了。你大哥担心你,一夜都没睡。”
“没事了,没事了,姐。”明楼从旁安抚道:“别自己吓自己。”
林沐想到昨天晚上差点回不来,又想到大哥和大姐这样为自己担心,心里不禁内疚,眼泪落下来。
明镜看到流泪的林沐,又急切地关心道:“你怎么了?怎么了小弟?”
明楼却一脸严肃地呵斥道:“你还委屈了?”
林沐道:“我昨天是要早回来的,我去酒店的时候,同学们都不搭理我,有人说,说我大哥是汉奸,说我是汉奸家属。”
明镜惊诧地看了看明楼道:“汉,汉奸?家属?”
明楼给明诚递了个眼神,明诚了然于胸,示意桂姨和阿香退了下去。
林沐面对大哥和大姐,向来知道自己的绝对优势在哪里,分寸拿捏的火候简直就是炉火纯青。
“后来我就喝酒,有人推我,还有同学骂我,赶我走。他们说,除非我大哥脱了汉奸的一身皮,才肯跟我做学友。我气不过,就骂他们。我又不是天生天养的,我能选家人吗?”林沐越说越委屈,好像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是真的一般。
这句话,骂得不着痕迹,连明楼都在心里赞了一句,厉害。
“他们也太不讲道理了,你就该马上回家埃”明镜道。
“我是要回来,也不知是谁在酒店花园里推了我一把,我跌到池子里,我又吃了闷酒,风一吹,我就醉在池子里爬不起来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我的表也找不到了。”
明镜和明楼几乎一起问道:“受伤了没有?”
林沐带着哭腔道:“腿摔坏了,好疼。”
明镜忙伸手搀扶起来,急道:“快起来给姐姐看看要不要紧。”
明楼不挑明林沐,顺着他的意思嗔怪道:“都说叫你小心看路。”
“明台,来,我帮你。”阿诚小心翼翼地帮林沐卷起裤脚。果然,腿上有几道血痕,显而易见是硬物划伤的。
明镜用手轻轻一按道:“一跤跌成这样,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什么叫汉奸家属啊!我们家好好的一个孩子,出去能委屈成这样。”扭头看见明楼的海军制服,把对林沐的气撒在了明楼的身上,怒道:“以后在家里,不准穿这身狗皮,看见就来气。”
明楼知道林沐在成功转移嫁祸,口里应了声,转而看着林沐的腿说道:“我看得找苏医生来看一下,打一针破伤风,免得细菌感染。”
“好,我去打电话。”明诚道。
明镜也把阿香和桂姨喊了出来,吩咐道:“桂姨,你去把鲨鱼羹给小少爷热热端来。阿香,拿干净衣服来给小少爷换。明楼,你书房里不是有碘酒吗?拿来先给明台擦一下,消炎。阿诚,给苏医生的电话打了吗?”
在明镜的指挥下,一家子围着林沐转了起来。
直到忙乎完林沐的伤势,明楼才从家里出来。明诚开着车,明楼坐在后座上一语不发,而脸上却露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想到早上明台那精湛的表演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孩子是真聪明。他想我披着这身皮,他早晚都会与我为敌,所以他借同学之口,叫我脱了这身皮。”
明诚透过后视镜,笑道:“是啊,难为他了,他不想与你为敌。”
明楼感慨道:“小小年纪,有一片精忠报国之心,还有孝悌维护之念,实在是难能可贵。”
秘书处里一片繁忙,陈秘书敲门进来,明诚专注地看着文件。陈秘书把咖啡放在桌子上,一直站着不动,明诚愣了一下抬起头问道:“还有事吗?”
陈秘书递上一封文件道:“这里有一份华兴银行官股改为中储股份的文件。”
明诚接过来道:“有什么问题?”
“华兴官股缩水了三万股,我觉得应该有人对此事负责。”
明诚朝门口看了一下。
陈秘书看出他的担心,说道:“别担心,我没向明长官汇报。”
“很好。”明诚站起来,关上房门,说道:“明长官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分心。”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会危及明先生您的名誉。”
“陈秘书,你想要什么?”
陈秘书笑道:“您别误会。”
“不,不。我只是想实话实说,不兜圈子。你要知道,我坐这个位置,没人会相信我会为了区区三万华兴官股而牺牲掉自己的前程,对吧?陈秘书聪明、能干,你应该清楚,所有政府交易的达成都是有一些幕后协定的。你直接揭开这个口袋,你想要什么直说。只要不过分我可以做主,明白了?”
陈秘书点头道:“我希望以后接管李秘书的工作。”
明诚一愣。
“我的意思是,我想和李秘书交换工作内容。我做政治经济部分,她做商业部分。”
明诚想了想道:“李秘书的工作量很大。”
“我能应付。”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想永远做一个小秘书,接管政治经济这部分,我可以一步步做到政治部去。”
阿诚明了,说道:“想当官埃”
“您不想当官吗?”陈秘书反问道:“您比我贪婪,明先生。”
“贪婪是商人的本质。”明诚决定道:“我答应你了。陈秘书你听好了,处理好你手上所有文件,所有交易都是合法的,也必须是合法的。然后,接管李秘书的所有工作,希望我们的合作亲密无间。”
陈秘书欣喜道:“我愿意为明先生铤而走险。”
“错。”明诚客气地笑道:“是我在为陈小姐铤而走险。陈小姐一心想往上爬,难道单纯是想做官?你以前在国民政府经济科里也是个做官的。陈小姐,我没说错吧。”
“想暗示什么?我,不是重庆政府的人。”
“当然不是。但是,有些时候陈小姐做过分了,别人要说你是,我就爱莫能助了。”
陈秘书微笑道:“谢谢。我会让您觉得……我,值得您冒险。”
“那最好。”阿诚意味深长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