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听得五味杂陈,回到公府之后,西雁瞧着比出去前更闷闷不乐了。
恰逢是用午膳的时候,管家领着沉默的两姐妹到大堂用膳。
饭菜早已上桌,婢女们尽心侍奉在侧,公府管家人姜奉云正端坐在大殿喝茶。
“兄长今日难得在府里用午膳,皇家马场动工还顺利吧?”
闲月坐到姜奉云身边,手旁是已经盛好的鲜白鱼汤。
“动工尚可,我也不需要怎么操心这些事。倒是你,大早上的不见人影,去哪了?”
姜奉云给闲月的碟子里放了几样爱吃的菜,又瞧她眉间乌云,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陪姐姐去看戏了。”闲月浅浅笑了一下,用调羹一点一点喝着鱼汤。
姜奉云看了姜西雁一眼,淡淡点了点头,“这城里的茶楼不少,最不缺戏班子。你若是喜欢听,便带上丫鬟奴才去。”
“谢兄长,我也只是闲月闹着,便一起去了,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西雁说话时,本就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碰见许久不见的长兄,他又那样严肃冷冰冰的,就更是不敢表露喜好了。
“总之,这府里的奴才你可以随意使唤。不过闲月身子骨不算太好,虽然是夏末了,暑气还是逼人,没事就不要总拉着闲月在外面跑。”
这话一出,桌面上的氛围俨然降至冰点。
闲月看了一眼姐姐的脸色,转过头想解释,却被姜奉云一个眼神止住了嘴。
这场午膳用得也格外严肃,西雁吃了几口,就说乏了去休息。
闲月等她走远了才对兄长嗔怪道:“兄长为什么对姐姐这样刻薄?”
“什么刻薄?”
“刚才那番言语,是你从不会对闲月说的。我这几日与姐姐相处下来,觉得她定是在外面受足了苦,才这般小心翼翼地活着。”
姜奉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脸上挂着淡然的神色。
直到闲月没动筷子,一直用不解与略怪的眼神快要盯穿他时,才愿意开口。
“闲月,你我的兄妹之情远非常人。公府最难的时候,我十一岁当家。这么多年过去,我所有的心血除了公府,便只有你。”
姜奉云说这话情真意切,他作为兄长,实在把闲月管教得太好,也把这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顿了顿语气,道:“尽管我知道我们本应兄妹三人,可到底常年累月下来,我身边时刻都在的妹妹只有你一个。”
“你觉得兄长薄情寡义也罢,接回姜西雁本就是母亲的遗愿。闲月,你不能怪我,我这些年为了公府存亡,早就练得没有寻常人那股怜悯之心了。”
“说得难听些,姜西雁在我看来,如今与陌生人毫无分别。”
听了此番言论,闲月久久说不出话。
她知道,兄长在外操持公府上下,于官场一点点摸爬滚打。外人也都说他意志非凡,聪敏过人。
只是,总也免不了一些刻薄无情的名号往他身上安。
起初闲月不以为然,今日才晓得,兄长不过是将仅有的怜意都给了唯一的家人——自己。
她当然舍不得怪兄长,只好将脸色缓和下来,伸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兄长,没关系,时间长了,咱们慢慢就会融到一起。”
姜奉云没说什么,只叫她吃饭,不必再谈论这些。
与兄长谈过以后,闲月回到自己房中。她拿着鸟食喂于小鹦鹉,一边心事重重。
从前闲月总觉得时间慢,看一会儿书或者练会字,累了便到池塘边逗鱼。
说不上无趣,可每天做着这样的事,却也无聊。
她趴在窗台看着院子的丫鬟们在挑拣桃花,有些百无聊赖,不知怎地想起卫景修。
说他来了贵客,便一去不复返了,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想到这儿,她便看见走廊尽头有三三两两的几个身影走过来。
“嗯?”她直起身子,眯起眼睛看了会儿。
就听见对方朝自己喊道:“闲月这样盯着我,还以为我身上有宝呢。”
听见这欠欠的语气,闲月便断定来者是谁了。
“你倒是清闲下来了?贵客走了?”闲月依然支着胳膊,慵懒地靠在窗台。
男人两步跳下来,隔着窗台望着她,“一送客,我便来了。”
“你这么大个将军,整日围着我这姑娘转,不无聊吗?”
听出闲月语气里并非有意为难,而是有点怅然若失之感,便轻笑:“这是怎么了?我可记得某人在我走之前说能好好的呢,你这样,我下次哪敢走?”
“并非你家胡桃对我不敬,是我自己现在乏得很,没力气说话。”
卫景修挑眉,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这样瞧我做什么?”
他笑道:“没什么,美人的脸,我总是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你这样在意我的脸,倘若有一天,我不幸毁容了,你岂非比我更伤心?”
“说什么胡话?谁敢将你毁容?再说了,这样美丽的脸再过百年,我也是记得的。”
闲月勉强勾了勾嘴角,便撇了眼神,起身把小鹦鹉送回吊杆上玩。
看她真没什么精神,卫景修收了玩闹的心思,靠在窗台对着她道:“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制那桃花酒吧?我实在想喝,也想看看是怎么做的。”
闲月摸着鹦鹉的小脑袋,回眸,看着男人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无辜的笑,便叹息:“好吧。”
管家拿了制酒的方子和一些器皿,二人坐在梨花树下,偶尔阵阵微热的夏风,弥散着梨花的清香。
几个丫鬟帮忙打下手,卫景修看着那方子,不论是制酒事成后的时长和工序都叫他觉得繁琐。
“制酒这样麻烦,亏你有心思去做。”
“打发时间而已。”闲月看着丫鬟清洗花瓣,她一边轻轻搅弄微凉的水,眼神散散的,总是心不在焉。
卫景修看了一眼那些奴才,示意他们下去。
“你把他们打发走了,谁来伺候我?”
卫景修笑了笑,“不还有我吗?你想做什么,吩咐我便是了。”
“我哪敢使唤将军。”
“你到底怎么了?”
闲月抬眼,“我只是有些不解。”
她顿了顿,收手靠在树根上,抬眼看着湛蓝的天,将茶楼训斥胡桃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你那姐姐倒是体谅奴才,是我,早就没了那气度,不狠狠罚一场,算我脾气好的。”
“气度。”闲月更是不解,“可姐姐似乎生我的气了,大概是觉得我行事太过。”
“你要知道,你姐姐以前在李家庄做掌灯奴才。也许是以己度人,还不习惯主子的身份吧。”
闲月听了卫景修这么一说,心里似乎明白了些,转头便看他。
“你又是为什么这样瞧我?”
“从前觉得你是浪子莽夫,原来,也有这样洞察人心的时候。”
“我好歹也是将军吧?”卫景修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
闲月噗嗤一声,笑了,摆摆手:“抱歉,是我小看你了。等这些桃花酒制好了,全留给你当做赔罪。”
“送我这么多桃花酒,我一个人哪里喝得完?”
“那,不日我陪你一起喝就是咯。”
卫景修一怔,有些讶然与欣喜,“可是你不喜欢酒气……”
闲月瞪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那你自己喝好了,喝到来年冬天去1
说罢要走,卫景修下意识牵住她的手。
闲月回头,看见对方在树下笑得眼睛月牙似的,有点孩子气的可爱和傻乎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