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空有些乌云,空气里的燥热惹人难安,独温国公府传来几道笑声,似是破了这层阴霾。
只见那姑娘家小巧的院子里,布着一株梨花满开的高树,一座红漆秋千,匍匐在墙角的红鲤鱼鹅卵石池,还有各色花盆草绿。
金漆走廊外围置了一套灰白大理石石桌,上面几碟果盘点心,两盏玉壶茶杯,还有一本翻了过半的书。
“思慕哥哥就知道开我玩笑,这药材哪里是我能随便尝的1姜闲月娇嗔道,轻巧地用团扇敲了一下正在晒药的常思慕。
她转身坐到梨树下的秋千处,侧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看地上的药材。
“你啊,还不是你自己问我这些都是什么味道,我才叫你尝的。”
说罢,晒药的男人起身。
常思慕,太医之子,住在温国公府附近。自小被常太医带着来往,因此与姜闲月甚熟。府里的人也都当他们两小无猜,偶尔还能给闲月把把脉什么的。
姜闲月抬眼,忽而发觉两个人都长大了。比起小时候的瘦弱,如今虽然好些了,可也比不得寻常人康剑
常思慕生了一双单眼皮,微微吊梢眼。脸型流畅,下巴瘦尖。浑身总带着一股药香味儿,不难闻反而宁神。
他最让人记住的是眉目之间的冷淡疏离,透露着似是算计的寒感。用姜闲月的话说,像只野生狐狸。
二人时常在院中玩闹,甚少人打搅。
这会子温国公府来了客人,是卫景修。听见消息的姜奉云立刻出来迎客,又瞧见他身后的婢女神情异样,便问怎么了。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请你们到茶楼听戏,本将管教下人不善,这奴才冲撞了贵府小姐,今日来是特此登门赔礼道歉的。”
听明白缘由,姜奉云这才想起昨日小妹忽然说什么身子不适,原来是置气呢。
一个奴才也敢对小姐无礼,姜奉云斜眼瞧了瞧胡桃,胸中一股冷气。
不过姜奉云还是表面摆手道:“她年纪小,也不记事,估摸这会儿也忘了。不过将军有心此举,也算不得管教不善。”
卫景修挑眉,早听说温国公府如今掌事的是唯一长子姜奉云,这姜奉云比他老子强,说话行事大胆,温国公府能有今日富贵,想必姜奉云暗中也做了不少勾当。
二人简单说了会儿话,姜奉云这头又有哪家贵府的人找。
于是卫景修站起身,“既然奉云兄这么忙,本将也不好总占着你的时间。不过礼数还是要周到的,这奴才需得给你家小姐磕过头,此事才算完。”
姜奉云也没推辞,找来管家给卫景修带路,“我这小妹有时气性大,请她过来也敢说不来,所以烦请将军亲自走一趟了。”
换作别人,估计不免觉得姜奉云傲慢无礼,不过卫景修却没有生气,提脚就走。
倒是身后的胡桃心里暗骂:“什么不记事,气性大,一个温国公府也敢对将军摆这么大的架子,呸1
温国公府满府的木头走廊都上了昂贵的金漆,各个柱子上还细细雕琢了不同的花饰纹路,这府是出了名的富贵,尤其到了姜奉云这一代。
院子的奇珍异草更是种类繁多,下脚的小道铺镶了精挑细选的鹅卵石,府中奴仆头上的珠钗比一些平常府里的主子还要多。
走了好几道弯弯勾勾的走廊,途径两个石洞小瀑布,卫景修总算是听见姜闲月清脆的笑声了,甜腻腻的,让人一下子想起那盛夏所开的白嫩梨花。
只是,刚踏进院中,卫景修便看见她与另一男子说说笑笑。那男子长得一副狐狸样,叫卫景修见了直皱眉。
“小姐,小姐,将军过来了。”管家走过去提醒姜闲月,听到将军二字,她脸上的娇笑瞬间消失,转而眉目的愠怒。
这一幕全落在卫景修眼里,他不由得心道:“果然还气着么?”
片刻,姜闲月从秋千上弹起来,一步步朝卫景修走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裙衫,衬得肤白清丽。从梨花树的阴影下走出来,仿若一尊花神下凡,卫景修盯着移不开眼。
“姜小姐。”卫景修浅笑着与她说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闲月是世家千金,自然没有一上来就混闹的理。
旁边的常思慕听说了卫景修的身份,立刻行礼。
“将军何故来此。”姜闲月抬眸,圆圆的杏眼满是未出阁少女天然的无辜,叫人见了怜爱喜欢。
卫景修稍稍垂脸,侧着头盯她发间的梨花步摇,温声道:“我是来赔罪的。”
姜闲月一听,狐疑,“赔罪?将军罪从哪来?”
“你兄长说你不记事,不过这礼数却不能少。昨日我府里的奴才扰了你的清听,自然有罪。我管教不善,同样有罪。”
没想到卫景修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姜闲月心想,还以为将军仅仅是个只会弄刀武枪的莽夫,以及浪荡登徒子。
没想到他这样诚心有礼,姜闲月也懒得抓着不放,毕竟都是官场的人,闹一会子就好了,不能给兄长添麻烦。
“只不过一两句话的事,赔礼道歉不必了,辛苦将军走一趟,我派人送你们回府。”
卫景修看着她粉嫩的脸颊,低声笑道:“小姐好肚量,不过这奴才的不是,该罚还是要罚的。”
说完,他只朝身后侧了下头,胡桃便立刻跪在地上,纵然心里不服,也不敢在外面造次。
“姜小姐,那日是奴婢无心的,奴婢心直口快,又是粗笨的人,得罪了小姐,还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胡桃又按着规矩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闷响几声后,姜闲月看不下去,便摆摆手,“好了,起来吧。那日的事就当我忘了,日后也不为此费口舌。”
常思慕打量卫景修一眼,发觉他进来至今,眼神竟未从姜闲月身上挪走半分,一副狼子野心的模样。
他又惊又惧,但什么也没说。
卫景修看了一眼身后的石桌,便知这常思慕来了多久,又瞧他与姜闲月很熟的样子,心里警惕几分。
“这位是?”
进来说话好半天了,常思慕行礼,卫景修也当视而不见,如今才来问起,常思慕看破不说破。
“在下常思慕,宫中太医院常守之子。”常思慕倒也装得像模像样,礼数周到。
管家则又补充了几句,“常府与温国公府是世交,经常来往,托常公子的福,咱们小姐的身体一直被调理得很好。”
说完,卫景修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本将也与常太医见过几回面,宫中好几位娘娘的身体也是他调理的,子承父业,也算了不得。”
“思慕哥哥的医术当然了得,我府里上下都是知晓的。若将军有需要,太医来不及到贵府,也可以喊上他。”
一句思慕哥哥让卫景修眉头抽了一下,他那黑漆漆的眼珠子往常思慕身上扫了扫,冷若冰霜。
半晌,卫景修应:“姜小姐推荐,我自然信得过。”
正说话,院子外窜来一个下人,说是姜奉云留将军在府上用过晚膳再走。
姜闲月只当是哥哥的待客之道,脸上也没有不高兴的。
结果卫景修却问她:“姜小姐可是愿意留我在贵府用晚膳?”
霎时,气氛怪异起来。
姜闲月也品出其中滋味,再看管家,老人脸上憋不住笑,一边的常思慕脸色也说不出好坏。
“你1姜闲月走远他几步,背对着气道,“我哥哥留你,你偏要我留你,爱吃不吃,哼1
说完,姜闲月抱起桌上未翻完的书,小碎步逃离这个院子。
身后的卫景修眼中笑意更浓,只觉得像是穿着黄裙子的小麻雀羞愤飞走了。
老管家也笑着道:“小姐任性,将军莫怪。”
卫景修哪里会怪,难得再见到这位貌美的千金,瞧她因为自己而动一嗔一怒,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