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玲并没有奢望能考入北京或上海的大学,她一直梦想考上浙江大学或者武汉大学。“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那样的城市,想想都美。然而,她的高考成绩距那样的大学相差很远,只考上了新疆大学。“别人读大学,我也读大学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到了学校,她觉得新疆大学也还是很不错的。校园内绿树成荫,校门正对着一个公园,公园内有一个小湖,四周有低矮的山丘,两三公里之外有一座巨大的红雁池水库,几年前,哥哥带她看过这座水库,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水体了。这里远离市区,在晴朗的夜晚可以看见繁星,虽然不如农场看见的那么明亮。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离她哥哥所租住的房屋很近。
几年前,她来到这里时,那次还因为得阑尾炎而作了手术,只看见这里正大兴土木,却不知正在建设大学的校园。
四年来张怡玲变化挺大,个头长高了许多,如今的她已经比哥哥高出几公分了,本来比较黑瘦的脸庞,如今显得白皙红润了,原来扁平的臀部现在有许多脂肪堆积显得厚重了,本来如同干柴一样的手腕如今也圆润了,就连头发也变得更多更黑更粗更明亮了。总之,从各个角度看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幼女形象了。拿出初中时的照片,再对照镜子里自己如今的脸庞,简直判若两人。
张海波去车站接张怡玲,在等车时,他买了一个大大的馕。接上张怡玲后,便带着她坐公共汽车到新疆大学,找到她的宿舍,把她的行李放好,帮她把寝具安置妥当后,带她到自己的出租屋里。
走上那条曾经走过的楼梯,张怡玲想到曾经两次由哥哥背着上楼的情景。
一进屋,浓郁的羊肉味扑鼻而来。
张海波说:“这是我早晨炖的羊肉,炖了四个小时呢,现在再热一下就可以了。”说着他点起砂锅下的液化气炉灶。
张怡玲洗过手,环视着房屋,地面的油漆磨掉了不少,书架上的书增加了很多,书桌上比几年前多了一台电脑,其他的都没有什么改变。
从那以后,张怡玲便经常来到哥哥的出租屋里,练练打字,看看电视,也做点自己喜欢吃的饭菜。
张海波所租住的房屋在一条铁路边上,从楼上可以看到他所工作的公司、可以看到稍远处的红雁池发电厂、也可以俯瞰张怡玲就读的新疆大学校园。新疆大学校园被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环绕着。
新入学的大学生普遍非常想家,因为他们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和兄弟姐妹,开始了自己独立的生活。只有几个家在本市的、每星期都可以回家的学生例外。
女生们常常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在白天又相互安慰。
来自广东的陈慧常常想着家里的亲人和竹杆围成的小院,想着家里连绵的山丘和永远不结冰的河流,想着家里平整的水田和悠哉的水牛。
她拉着张怡玲的手,问她:“今年寒假跟我一起到我们家去好不好?”
她这个主意让张怡玲吃了一惊,但看到她真诚的眸子,立该就感动起来。
“我很想去,但我要问问我家里的人。”
张怡玲问了问哥哥:“我们宿舍里有个广东来的女生,想让我跟她一起回家过寒假,你觉得我可以去吗?”
张海波抬起头,仰视着她的眼睛,反问道:“是怎样一个女生?”
张怡玲把手掌放到胸前,又慢慢往上抬,直到脖颈处,比划着说:“这么高一个女生。”
张海波笑了起来,说:“我不是问她有多高,我是问她性格怎样,好不好相处。”其实怎样的女生都一样,他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多余。
“当然好相处了,要不,怎么能叫我去她家呢。”
“那应该可以吧。”
张海波是随着父母从内地迁徙到新疆来的,而张怡玲则是在新疆出生的,考大学也没能考出新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新疆,因而张海波觉得让她出去看看内地风光,特别是江南的风光也好。
张怡玲说:“那就算你同意了。”
张海波对她说了许多坐火车要注意的事项:“火车到站时注意听听在站上要停多久,要是停得时间够长,就下车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转车的时候,出了车站可能会遇到一些人挡住你,说自己家里遇到了什么不幸的事,让你给点钱帮他们一下。这类人多数是骗子,不要轻信。”
张怡玲头点头说自己都记住了。
征得哥哥同意后,张怡玲就给父母写信说今年寒假她要去广东玩一下,看看南方的冬天是啥样子,并且要在南方过年了。
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她们就盼望着假期早日到来。
张海波给张怡玲准备些新疆特产,“带过去让你同学的家人品尝一下。”
说着他打开购物袋,将里面的物品一一取出,一边说:“这是无花果干,这是哈密瓜干,这是巴旦木。”
巴旦木这东西,张怡玲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都没有见过。
张怡玲觉得好奇,便问哥哥:“这巴旦木是什么东西?”
“看上去像是一种杏仁。尝尝看。”
张怡玲咬开一个吃了,是有点像杏仁味,口感挺好,她忍不住又多吃了一些。
然后,他们用印有“新疆特产”字样的塑料包装袋分别将三种物品包好。
张海波意外地收到了党华梅的来信。党华梅依然称他为张老师,信中说她现在在玛纳斯师范专科学校当英语老师,她曾去过新湖农场找到了张海波的家,并知道了张海波现在的工作单位。她说她打算在寒假回家途中经过乌鲁木齐时要来看望张海波。
读到这封信时,张海波脑海里又出现了党华梅那张稚气的脸,那张曾染了血污的脸,那两条在沙漠里跳动的长长的发辫,那一双精美无比的手。
“不知不觉六年过去了,她变化大吗?”
想想自己的妹妹与六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党华梅应该也变化很大,可能见了都不认识了。
寒假到了,张怡玲和陈慧的成绩单都很令她们自己满意,于是,她们背上简单的行李,按原先的计划坐火车兴奋地出发了。两天三夜后,她们在郑州下车,重新签了车次和座位后,她们找了家旅馆休息。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在旅馆的走廊里,觉得旅馆也在晃动。
过了郑州,火车一路南下,窗外的景色与北方相比截然不同,山青了,水多了。觉得火车也跑得快了。
第五天,她们到达了广州。从广州又坐了一天的汽车到达潮州,天已经黑下来了,她们在潮州又必须住一晚,第二天早晨她们吃了瑶柱粥和叉烧包,又坐车到达了凤仪村,这才是陈慧家所在的地方。
张怡玲感叹:“我没想到你回一趟家这么不容易埃”
“是啊,中国很大,广东也很大。”
陈慧家是自己盖的一座三层小楼,看上去建起来没几年,整栋楼坐落在一片用竹篱围成的小院里,小院里鸡鸭鹅猪都有。还有两只小狗,在张怡玲裤脚边嗅来嗅去。
张怡玲的到来,让陈慧的妹妹陈瑶兴奋不已。而陈慧的那个瘦高瘦高的弟弟陈俊伟则躲到自己房间里不敢出来,就连吃饭都是把饭菜装到自己的碗里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陈慧的父亲对张怡玲说:“我们这个崽,很怕丑的,你莫在意了。”
他的话张怡玲很难听懂,陈慧见她一脸茫然,便说:“我爸说,我弟弟很害羞,让你不要在意。”
陈慧带着张怡玲去看看这里的田园风光,她买了一根甘蔗,卖甘蔗的人将甘蔗的刨了皮并截成小段,给她装在塑料袋里,她们两人一边散步一边啃着甘蔗。
张怡玲在新疆时吃过一回甘蔗,干、硬、甜味不多还有些腐败味,一不小心嘴唇或舌头还容易被割伤,因而她对甘蔗没有好印象。当她接过陈慧递过来的一截,放到嘴咬下去时,却感觉和以前吃过的完全不同,这甘蔗很脆很嫩,水分充足,甜得纯粹,“啊,真是太好吃了。”
她们站在高岗上向四周望去,连绵不断的青山延伸到视野尽头,数不尽的小河、小湖包裹在群山之间,山坡上层层梯田郁郁葱葱美不胜收。这景色和新疆相比简直是仙境,新疆的山大多是赤裸裸的,水体很少见,现在这个季节树都是枯的,田野被雪覆盖着。
张怡玲问:“你们这里离大海有多远?”
“可能有三四十公里,想去很方便,从这里坐车到汕头,那是个沿海城市。我上初中的时候去过。”
“我们明天一起去好不好?”
“好埃”
张怡玲说:“叫上你的弟弟妹妹一起去吧。”
陈瑶拍手叫道:“好啊,好埃”
陈慧走进另一个房间去问她弟弟是否愿意和她们一起去海边,陈俊伟嗡声嗡气地说不去。
次日,她们便到了汕头海滩,沿着长长的海岸线,她们走了很远,拣了许多形状各异的贝壳,还有几块珊瑚。
她们走累了,坐在礁石上休息,嗅着海水的气息,听着海风的低吟和海浪的喧哗,看着海鸟在云水间穿梭翱翔。许多关于大海的诗和歌充盈在张怡玲的脑海里。
她们一起唱了几首和大海有关的歌。
坐了很长时间,陈慧说:“要是夏天到这里来,可以在海里游泳了。”
“等以后,我们都工作了,还会再来的。”
在陈慧家过了春节,张怡玲想去广州看看珠江、白云山、农民运动讲习所、中山大学和哥哥读书的华南师范大学。她想提前几天离开陈慧家,但陈慧坚持要陪她一起去。于是,两人便一同告别了陈家的四个人,出发前往广州。在那里,她们用了两天时间完成了设定的计划,然后一同返回乌鲁木齐。
在张怡玲跟随着陈慧去广东的一星期之后,党华梅到天美机电公司来找张海波。
这天下午,党华梅敲门时,恰好张海波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大大的玻璃门,党华梅看到了张海波,没有等他抬头,她就已经推开了房门,张海波立刻便认出她来,虽然没有了那两根长长的发辫,但眼神没有变。
当张海波从大桌子后面绕出来的时候,党华梅一下子扑到了他身上,眼里流出了泪水。她说道:“啊,张老师,我想你想了好多年啊1
张海波把脸压到她那盘在头顶的发辫上。
在见到张海波之前,党华梅曾经想象着她会以怎样的方式再次见到张海波,正如歌里所唱的“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但她没有设想过她会扑上去拥抱张海波。
之后,他们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呈直角而坐,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张海波发现党华梅几年不见,和自己的妹妹一样,身材外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脸上的皮肤白净了许多,没有从前在鄯善时的白杨木颜色了。但她仍然很瘦。
张海波问了她的父母亲的状况和她现在的工作情况,也很详细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党华梅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坚持问了张海波是否结婚或是否已经有了女朋友。
张海波说:“公司的同事中没有合适的,在外面工作虽然遇到的人不少,但那都是客户,没法建立更近的关系。这么多年,虽然遇到的人多得数不过来,但真正美好的相遇则一次也没有。”
张海波问她的行程安排,党华梅说下午六点半的火车。
张海波提议到火车站附近去找个地方一起吃晚餐。于是他们乘公共汽车到了长江路,坐在一家餐馆的桌边。
吃饭时,党华梅问张海波和凡老师是否还保持联系。
张海波说:“我离开善鄯时一直和凡老师通着信,她告诉我你考上陕师大的事,还告诉我朱老师的事。她出国后给我写过几次信,又写过几次明信片,每次我也都回了信。那时候她很艰苦,租了间地下室住着,一边读书,一边在餐馆和鱼档打工。后来信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没有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很多中国留学生到了那边之后,虽然奋斗得很辛苦,但他们还是不愿意回来,反正各有各的理由,可能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党华梅问他现在所在的公司未来能发展成什么样。
张海波说:“像这样的私营企业虽然很灵活,但他们的资本积累有很多是见不得光的,偷漏税是家常便饭,财务账本虽是记得清清白白,但实际上很多资金的流动都是不记账的,或者说没法记账。我们这些搞销售的人,要想把公司的商品推销出去,就要给客户回扣。回扣这个词你听说过没有?”张海波问了一下。
党华梅说:“我们每个星期领导都要组织一次政治学习,这类时髦词也学过。”
张海波接着说:“我们这些推销人员虽然自己没有腐败的条件,但却是造成腐败的源泉,当然经过我们的手给出的回扣都是些小数额,大手笔的回扣都是老板直接给的。所以还是当老师更好,清清白白,简简单单,虽然工资收入不高,但国家不是一再提出要提高教师的待遇吗,估计在不久的将来,教师真的会成为大家羡慕的职业。所以我想以后再找处机会把现在的工作辞掉,还去当老师。”
党华梅眼睛闪亮了一下,说:“那就到我们学校来吧,你的水平肯定能胜任。”
张海波说:“这倒真可以考虑,那离我家还近些。”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来到火车站,从行李寄存处取了行李。张海波在车站里面的一个小卖部买了几个苹果、几个卤蛋和几盒方便面交给党华梅,说:“在车上吃吧。”
张海波背上她的双肩包,又提着她的手提箱,党华梅提着一包食品,一起到候车室里坐了一会,不久,他们又随着人流拥上了站台上的列车。把党华梅安顿好后,张海波对她说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电报,然后挤出车厢,在车窗外看着党华梅。
列车开动了,党华梅从窗户里向外看,看着站台上的张海波在挥手,在小跑着。泪水再次涌出了她的眼眶。
张怡玲回到乌鲁木齐之后,学校就要开学了,她便没有回新湖农场去看望父母了。她到了哥哥的住所,给他说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和感受。还特别说,她在陈慧家时突发奇想,去看了哥哥曾经就读的师范大学。
张海波告诉她,在她去广东后没几天党华梅来了。“她现在在玛纳斯师专当老师呢,教英语。”
党华梅想到照片上的那个女学生,长长的发辫和令人难忘的眼神。
“她怎么找到你的?你们好像好多年都没有联系了。”
“她到咱们家去了,从家里知道了我的地址。”
“她还挺有心的。”
“新湖那个小地方,想找谁不容易埃”
“说得也是。”
“党华梅建议我去她们学校当老师,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当老师好吗?我看报纸上经常报道说某学校欠发老师的工资多久多久了之类的事,而且老师的工资普遍都不高。”
“这也是事实,但我想不久会改善的吧。”
夏天到了,张海波便带张怡玲到红雁池,教她学游泳,教过几次,张怡玲还没有学会。为此,张海波还专门给她买了一个救生圈,那是一个橘红色的看上去很专业的救生圈。
“这个救生圈是泡沫塑料做成的,在水里绝对安全,即使在石头上碰烂了,也不会沉下去的。”张海波指指水面上一些孩子套在腰间那种塑料膜制成的五颜六色的临时吹气的救生圈说:“像那种,在浅水区玩玩还行,在深水区就靠不住了。”
游累的时候,他们就坐在岩石上休息,看着许多套着花花绿的游泳圈的小孩子在戏水。张海波说:“等我有了足够的钱,就在乌鲁木齐给爸妈买上一套带电梯的房子。现在爸妈都快到退休年龄了,再过几年,靠走楼梯上下楼肯定是力不从心了。”
张怡玲说:“我觉得那是个遥远的梦埃”
张海波说:“没听过哲学家说吗?心有多远,人就能走多远。”
张怡玲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说:“那就希望这梦早日实现。”
一个星期日,天空中白云朵朵,太阳时时被云朵遮住,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这样的天气在水库边坐着不会被晒伤,所以,很适合去游泳。
张怡玲和另外两男三女五个同学到了张海波的楼下,她上楼叫上张海波大家一起往红雁池方向走去,翻过一座小山丘,就可以看见水库了。这座水库形状很不规则,周边各处地形也差别很大,有的地方是平缓的沙滩,有的地方是陡峭的石壁,有一面是人工修筑的大坝,有的地方种了不多的一些树,树木还不是很大。水库中间还分布着几个礁石小岛。
在靠近沙滩的地方很多人在水里游泳戏水,把水搅成的淡黄色,其他地方的水则是碧蓝色,看上去很干净。
张海波他们一行选了一个有几棵小树的地方驻扎下来。几个女生相互帮着用床单遮住身体换好了游泳衣,然后,把各自的游泳圈吹起来。两个男生早已把游泳裤穿好了,他们来的时候各自背着充了气的小车轮胎。只有张怡玲用是个专业救生圈。
张海波注意到几个女生中有一个是维吾尔族,还有一个女生皮肤白得耀眼。
虽然是夏天,红雁池的水仍是凉的,远没有达到温热的程度,人如果突然跳入水中难免要打一个激灵。张海波叫大家先用水往身撩点水,稍微适应了再下水。
几个学生在水里泡了一阵子,便觉得很冷,走上岸边坐到沙滩上晒一会,晒热了再下水泡。如此反复着。
等到大家都觉得很疲劳的时候,便换好衣服准备回去。
张海波提议去水库边的清真餐馆吃大盘鸡,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便一同到了餐馆。
餐馆的后院养着一群鸡,张海波去选了一只较大的,餐馆的工作人员称了重,便拿去宰杀了。
张海波一行七人围坐在餐馆门前大棚下的一张大圆桌边喝着茶,等待着。
张怡玲抽空给张海波一一介绍自己的同学们,她首先用胳膊搂住身边一个十分娇小的女生说:“这个是陈慧,从广东来的。上个寒假我就是在她家过的。”又对陈慧说:“我哥是在广东上的大学。”
看着张怡玲和张海波,陈慧难又想着自己的妹妹和弟弟。她的妹妹比她小十八个月,弟弟又比妹妹小十八个月。三姐弟年龄上成等差数列,身高上也呈等差数列,妹妹比她高出一个头,弟弟比她高出两个头来。三姐弟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会认为弟弟是大哥,而她是小妹。当她从《傲慢与偏见》中看到丽迪雅说我虽然是最小的但我却是最高的那段时,不禁笑出声来,这和自己家的情况居然一样。
女生中那个维吾尔族姑娘,长相与汉族女子截然不同,眼窝很深,睫毛浓密,两道长长的眉毛相互吸引着向中间延伸,几乎连在一起,带点卷曲的粗黑头发剪到脖根的长度。她的普通话说极为标准,比很多汉族人说得还标准。
张海波记得张怡玲说她名叫阿依夏木,家在乌鲁木齐市山西巷一带。她说她从小学开始就和汉族小朋友一起上学。
那个长着耀眼的白皮肤的女生叫戴英红,家在湖南岳阳。
两个男生都没有给张海波留下什么更深的印象。
等了四十来分钟,大盘鸡终于做好了,红红火火两大盘,看上去很诱人。大家没有什么客气的,就吃了起来。
突然一个男生指着西北方喊道:“看那边1
大家齐刷刷地扭过头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西北方天空黄黄的一片,正朝这边压过来。
“啊,要起风,快!赶快到里面去1
大家端起桌上所有的杯盘到了餐馆里的一个房间,关好门窗,都站到窗前隔着玻璃向外张望。只见那团黄色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终于撞到窗玻璃上,发出阵阵声响,整个天空都变成了黄色,外面的山峦湖水都看不见了。餐馆里,虽然门窗都关得很紧,仍能闻到一些沙土的气味。房间里暗了下来,不得不打开电灯照明。
风头过后,风势减弱了许多,但仍能听到呼啸声,大家围坐到桌边继续吃了起来,庆幸在风到之前及时发现了,否则,吃了一少半的大盘鸡就浪费了。
又过也一阵,下起了小雨,天空很快就亮了许多,至少能看到整个红雁池的水面了,水面在风里掀起了白色的浪花,浪花里还有几个人在游泳。
“那几个还在游泳的人肯定是在起风的时候没有及时游出来。”
“这样的天气在水里游泳恐怕很危险吧?”
“就是,据说红雁池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的。”
雨停了,风小了,大盘鸡也吃完了。大家翻过小山,从来时的路往回走。
阿依夏木坐公共汽车回家了,两个男生直接回了宿舍,张怡玲带着陈慧和戴英红跟着张海波到他的出租屋里去玩电脑。张海波给大家泡了绿茶,就到另一间屋里练书法去了。
张怡玲打开电脑,自己在红山公园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那两个女生看见张怡玲的照片很惊讶,问她是怎么放进去的。
张怡玲从桌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张软盘,说:“找个有扫描仪的地方,把自己的照片交给人家,让人家扫到这个磁盘里,回来后再拷贝到自己的电脑里就成了。”
张怡玲感觉自己是个电脑专家了,她把软盘放进电脑里,让她们浏览着里面存放的很多照片。
然后张怡玲给她们两个演示了一番文字编辑,她们两个又轮流在上面打了几行字,之后意犹未尽地与张海波说了再见,便回学校了。
不久又是一个暑假,张怡玲觉得夏天过得太快了。
回到新湖的家里,张怡玲没有像寒假那样再参加许多同学聚会,因为回来的同学没有几个,尚在本地的同学都忙着自己的工作。
没过一个星期,赶上了棉花收获的季节。每年这个时节农场都是大量用工的时候,只靠农场现有的职工根本无法棉花采摘的任务,于是,农场便提前派出一些工作人员到内地各省市去招徕一些民工,给他们提供住宿方便和采棉花工作的条件。然后按所完成的任务给结算工资。每年这个时候,中学的学生们也必须参加采棉花的工作,而且给他们也规定了任务,这项工作一直要拖到九月底,学生的学习不得不延期近一个月。
张怡玲也随着父母到农家去摘棉花了。和许多人一样,他们每天早早地进入棉花地开始采摘,早晨的棉花露水偏多,同等体积的棉花早晨采的要比中午采的更重一些,而且早晨气温凉爽,劳动时不会感到燥热。这是些基本常识,采棉花的人们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时光。到了上午九点左右棉田承包户的家人会送来早餐,大家匆匆吃过后,又开始紧张地劳动。此时,新疆的阳光已经有灼人的感觉了,妇女们都用纱巾把脸蒙起来,以防晒伤。中午两点左右午餐会送到地头,大家还是那样匆匆地吃,吃完又是紧张的劳动。晚餐可以回到承包户家里围坐在餐桌旁吃了,有些男工会喝些啤酒。饭后,便在承包肩扛家匆匆入睡,养精蓄锐,以备来日再投入期待的劳作中。
采摘棉花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确实是每个农工每年的期待。每年这个季节也是大家交流感情、互通信息和传递八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