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会中了什么奇怪的术式或异能,但实在是太奇怪了啊!他为什么在看见自己讨厌的人时,内心第一个感觉居然是……居然是……委屈。
这个形容词在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五条悟自己都有些震惊。
他感觉不是他有问题,就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毕竟他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问题,虽然大家一直误会他喜欢太宰治,但在太宰治着手开始对御三家出手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不太融洽了。
……虽然他感觉自己对五条家的归属感其实也没那么强啦,大概?搞不懂。
反正总不可能是他和太宰治之间真的有过什么……吧?
在见过太宰治的时候,五条悟开始有些不太确定这一点了。
所以肯定是太宰治有问题!
抱着这样的想法,五条悟的工作态度突然积极了起来——在与总监部有关的工作上。
特别是需要他这个家主与总监部部长或者什么人开会交流的工作,他之前没去,现在却挎着一张脸去了。
在会议室里,来得最早,挑了个离太宰治最近的位置,抱着昨天买来的游戏机就缩在椅子上玩了起来。
前来开会的其他人进门就看到这个不太严肃的画面——五条悟这是在借此对总监部表达不满吗?几乎没人不这么想。
而且那玩的是什么啊,象棋?
太宰治姗姗来迟的时候就看到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旁边坐着,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的和服青年。
其他人根本不敢对看上去不太好惹的五条悟说,他的位置不是那里。太宰治倒也没说些什么,这点小事并不需要她太过在意。
她等会还有别的工作,哪会管这些小事。
在太宰治来了之后,五条悟收回了游戏机,唇角敷衍一拉:“我坐这可以吧?部、长、大、人。”
“只是例行的会议而已,你随意。”太宰治冷淡地说道,在主位上坐下。
会议很无聊,五条悟对会议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整场会议根本没听,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他也没偷看太宰治。
虽然是很在意自己为什么会对太宰治有那么奇怪的感觉,还莫名其妙地浪费自己少有的休息时间,莫名其妙地特意坐在太宰治身边……但五条悟确实没有偷看身旁的人。
他只是坐在位置上发呆。
上一次在看见太宰治的时候,他有些委屈,现在又看见她、坐在她的身边,五条悟却莫名地不敢看她。
就好像,潜意识里明白,只是注视都不可以。
指腹抚上之前被自己咬破皮肤的指节,上面的皮肤早就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下复原到不留下任何的伤口,可他却也觉得那里依旧带着刺痛。
……好奇怪。
他很奇怪。
五条悟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令他更讨厌的是,他居然不讨厌自己因为太宰治而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这样的想法绕来绕去快把他绕晕了。
这样真的是术式或是异能的效果吗?
会议结束,太宰治要离开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他知道太宰治的异能与抹消术式有关。
“能空出一分钟时间吗?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谈谈。”五条悟礼貌地问道。
在这种场合下,太宰治当然不会拒绝他,于是她点头。
两人来到隔壁的会议室。
暗处有人在保护太宰治,依照她的身份来看,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只是,“我想单独谈谈。”
太宰治微眯了眯眼睛,点头。
下一瞬,五条悟感到周围的人离开了,没了那道无形的视线,他却有些惊讶地看着太宰治:“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他居然因为这个猜想有些开心。
太宰治:“……”
太宰治微笑道:“不知道五条先生想要和我单独谈谈,是因为什么事?”
“啊,我先申明一点,我对你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喜欢。”五条悟一本正经地说道。
确认太宰治听懂之后,他提出奇怪的请求:“——你摸我一下。”
太宰治皱起眉。
见状,五条悟连忙解释:“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要借用一下你的异能!没有别的意思!”
强装一天的成熟大人面具掉得一干二净,五条悟抹了把脸,感觉一本正经请求这件事的自己脑子也有点毛病。
他什么时候是那么规矩的人了?
于是下一秒,他一把将太宰治的手抓起来,握在自己的两只手中间。
在半月多前,由不知名的,以世界为食的生物落在他身上的【诅咒】被人间失格擦拭。
——【你对爱人的喜欢都将化为同等的厌恶】。
被斩去的缘带走了那份喜欢。
但奇迹的是,被那份临死前的诅咒转化的部分喜欢却留了下来。
或者说,正因为那些喜欢被转化为了厌恶,所以才存活了下来,让迟钝的少年意识到不对劲。
但也只是这样了。
【诅咒】被人间失格抹消的同时,不知何起的厌恶也消失,那份变质的喜欢也消失了。
这是【诅咒】最恶毒的部分。
那双漂亮的蓝眸在瞬间盈满了晶莹的泪,在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倏然下落。
美人落泪。
在那样令人怜惜的表情下,太宰治却是毫不留情地抽回手,脸色冷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把枪对着五条悟的心脏射出一枚子弹。
但她没有动手,只是克制地往后退了两步,在两人之间隔开安全距离——即使这个距离对于五条悟这样的术师来说近乎于无。
对于太宰治的举动,明明是自己做出了冒犯之举,五条悟却自顾自地心情郁郁起来。
然后,落荒而逃。
太逊了。
五条悟躺在房间里,仿佛一具尸体,大脑却还活跃着,印着某人的模样。
太糟糕了。
为什么触碰之后,他突然无法讨厌那个人了,甚至于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讨厌她,明明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重要的是……
五条悟从被褥中伸出手,放在眼前,掌心朝下对着自己。
灯光从天花板下落,穿过虚掩的指缝,在他的脸上落下灰蒙的影。
墨镜被他随手扔在一边,所以此时,那张处处完美,被上帝之手精心雕琢的脸没有任何遮掩地展露了出来,表情迷茫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五条悟感觉胳膊有些酸疼的时候,他慢吞吞地收回手,闭上眼,掌心落在脸上。
大脑里,之前握住太宰治的手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现实中,五条悟突然在榻榻米上侧过身,几乎是放弃般,在掌心上轻蹭着。
“怎么办……”
掌心蹭过颤抖不停的睫毛,蹭过鼻尖、脸颊、唇瓣……扼住喉骨。
那里有加快流速的血液,忍不住紧张的吞咽下滚动的喉结,然后另一只手的指尖不断往下,触到精致的锁骨。
“怎么办……”
尾音轻颤的呢喃随着压抑的喘息声一同响起。
恐怖的咒力控制不住外泄,发丝生长,从床沿爬到地
面,蛇一般扭曲着。
“嗯……”
五条悟顶着一头过长的乱毛,双眼无神地抱膝坐在床上。
他都做了什么……救命。
该说还好没人知道这件事吗?终于变态的五条悟可怜兮兮地将下巴抵在并拢的膝盖上,不敢看周身的一片狼藉。
刚刚发生的事,怎么想也不太对吧?
这个时候,五条悟就连催眠自己,他肯定是那个时候不注意中了招都不行了。
他就是单纯地、卑劣地、无可救药地对那个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对方根本不喜欢他,甚至于还有点讨厌他——五条悟想到他不久前性骚扰似地握住她的手时,对方抽手后冰冷的视线,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这个时候,为什么之前自己会“讨厌”她,这件事五条悟已经完全不想思考了,他就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怎么……面对她啊,在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之后。
他绝对不敢看她了。
青年漂亮的脸蛋上浮起浅淡的红晕,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溢出,忍不住脚趾抓地。
可是、可是啊可是,五条悟闭上眼,再次回忆起握住太宰治的手的那刻,可是他好想见她。
或许仰望就足够了,这样的想法在升起后,五条悟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反驳,不够,还远远不够。
术师是一群忠于自我**的疯子,分为表露在外的疯狂,与压抑内敛的疯狂。
即使平时看上去再像是正常人,但以自身负面情绪为源去增长咒力的术师,又怎么会是“正常”的。
至少五条悟现在就不正常了。
还没有到疯狂的程度,但绝不能算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