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就要到了,皎洁月光将中都城的大街小巷照的通明,迎来送往的车辆也多了起来。一辆驷马拉动的黑色高座奢华马车,通过东门的马道,缓步驶入周府中。周家是近几年渐渐崛起的家族,在中都也算是高门大户了。
见到姚武从车上走下来,正堂门口恭立的众人赶紧迎了上去。见到周显望,姚武笑道:“世叔,还让你老恭候,真是罪过,罪过啊。”
头发灰白的周显望虽然年迈,却是神清气爽,对姚武恭敬言道:“若不是少卿,哪有我们周家的今日啊,今日少卿能来,真是令寒舍生辉啊。”
谦让着进入正堂,打量着这座宅邸,姚武赞叹道:“这座宅子真是不错,古意盎然,怕有数百年了,连我都没有这等古宅啊,你看这院中的桂花树,听说都有七百多年的历史了,再看看这立柱,这横梁,可都是金丝楠木做的。”
周廉贞有些得意的笑道:“哪里啊,少卿才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这原是官学,承蒙少卿关爱,少府拨款,大司空府在城南修建了更大的官学,这个地方就闲置下来,被家父买了下来,虽然破旧,可贵在有斯文元气。”
姚武信步走到新刷漆的立柱前,上下寻找,当看到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便笑道:“你们知道这道裂痕是如何来的吗?”说着,满脸得意,“这是我当年留下的!”看到众人不解,接着言道:“我大姐入宫两年后,我十二岁才被送到这里发蒙,人家发蒙五岁,我晚了七年啊!这里的先生不好办了,让我和孩子一起读吧,太大了;要是和我同龄的读,又跟不上,只能单独找个先生来教我。”
“你们可知这先生是谁?”说到这里,故意买了个关子,“这位先生就是太学大学正刘龟蒙。”说起此事,姚武叹息到:“刘师傅俊杰之才,起自微寒,纵横驳辩,无人可及。只是太过刚正,人莫能屈。梁兴奴阴柔险诈,刘师傅为其柔术所牢笼,堕其彀中而不自觉,一误再误,最后竟被姜云天逐出中都。”
周廉贞有些惊讶的言道:“中间还有这么多故事那。”
周显望笑道:“怪不得少卿器宇沈邃,风度宏远,原来是如此了得的师傅啊,放眼中天,谁家公子有这个福分,连发蒙都是太学大学正亲自教的。”
姚武哈哈笑道,“刘师傅器范忠肃,性格方直,加上家父总求着刘师傅,好像不让师傅打我,就对不起我,刘师傅对我要求很严厉,我的手掌,没有那天是不被打肿的。说实话,没有刘师傅,我这发蒙也就毁了,可我当时年幼,不知道家父和师傅的苦心,心里恨极了刘师傅,那天被打的狠了,就拿了把剑,狠剁立柱,想把这官学拆了,这立柱的疤痕,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众人哈哈大笑,周显望言道:“少卿,这可是段士林佳话啊!”
姚武笑道:“代价有点大啊,被家父吊在梁头上,狠狠打了一顿。”
周显望点头道:“不打不成才,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家大小子,也没少挨揍。”
姚武摆了摆手言道:“这些都是年少时的乐趣啊,现在都没有喽。”然后看了看周显望,“世叔致仕回家,这钦天监监正是世兄担任的吧!”
周显望点头,“是啊,这是个操心费力的职位,就是夜观星象,精心计算,要不是小儿乐此不彼,我还真不想让他做这个差事,万一测算错了历法,就是大祸,当年成昂为帝时,钦天监肖终望因为测算失误,导致历法差月,为此被斩。”
周禄存不屑一顾的言道:“这种蠢货,斩了也是应该,差几天也就算了,竟然差月,就是尸位素餐,就是不斩他,自己还能有脸活着,找个刀子自裁得了。”
姚武赞许道:“禄存兄,果然是博通群书,大耻小节,要是上下官员都像你这么尽心尽责,深通大义,我这个少卿也能做的安心很多。”
有仆人来此,周廉贞招呼道:“少卿,后堂准备好了,入席吧!”
众人入席,觥筹交错,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周廉贞笑道:“这没有酒肉就叫人无欢,这没了雅乐就让人庸俗。世兄,我正好管着这中都的教坊,认识位颇通音律的女乐官,今日就让她弹首曲子,让师兄品鉴指点。”
姚武拍掌,“还是世兄知我,今日欢宴,若是无曲,就少点什么。”
屏风后走出位袅袅冉冉的女子,盈盈拜倒,“小女叶君姿拜见大人。”
细看这名女子,虽不艳丽,却有脱俗的气质,虽不妖娆,却有优雅之姿。女子秀口轻吐,轻唱道:“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周廉贞笑道:“君姿倒是心门为君开啊,不知世兄可喜欢这曲子?”
姚武点头,“叶君姿,清丽脱俗,聪慧优雅,好,果然不错。”
周廉贞迎合道:“世兄若是喜欢,就带回家中,天天听这曲子。君姿是罪官之女,这么些年来,也是我帮其照拂家人,君姿也心存感激。说起来,君姿也算是小辈了,到了姚府,世兄要多多教诲才是啊,不可辜负了佳人心迹。”
姚武点头,“难得世兄有这片心意,这恭敬不如了。”
见到姚武收下,周廉贞问道:“这中都令致仕,圣上可有人选?”
姚武若有所指的笑道:“这官场十年,你也变了不少啊,当初的督学,现在也成了中都丞了,宦海沉浮,这心境怎么反而不如最初了。”
此时,得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兄,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二,给你透个底,这个中都令你怕是没戏了,这个位置应该是大司礼黄高福的了。”
见到进门而来的年轻文士,姚武客气的笑道:“看来是旸之来了!”
周显望赶紧赔礼,“小婿旸之,放荡惯了,不懂礼数,少卿莫怪。”
姚武起身,客气的拱手施礼,“都是老熟人了,我担任中都令时,旸之曾在我手下做过学经师,也是从这学府中走出去的俊杰之士,他现在可是名满天下的高士,文江学海,出口成章,梁相也多有高评,说旸之是聪明识达,王佐之才。”
庄以质躬身笑道:“少卿这是羞煞小子了,谁人不知少卿博学才高,凡是处理政务,举笔裁答,处置周全,连梁相都自愧不如啊!”
把庄以质让入酒席,众人继续饮酒,几杯下肚,气氛更是融洽。
周廉贞问道:“旸之,这中都令是何时定下来的?”
庄以质言道:“前几日就定下来了,难道少卿不知?”
姚武尴尬的笑了笑,“我只是少卿啊!哪里比得上庄兄,有梁相提携。”
庄以质多喝了点酒,话就多了起来,谈起门主,就滔滔不绝,“梁相遭逢明主,执掌机枢二十一载,最得圣上倚重,所荐之人,圣上无有不纳,当世以太学门人最为鼎盛,可谓是文翰荟萃,群星集耀。大兄太学出身,该去梁相那里走走,有空给你引荐到梁相面前,别看梁相不苟言笑,也是面冷心热的爱才之人。”
周廉贞顿时来了兴趣,举起酒杯,“旸之,此事就劳烦你了。”
“公相身子弱,担子都压倒梁相身上,无暇伺候在圣上身侧。很多时候,是我在圣侧待诏承旨,为圣上起草诏书。”看到其他人羡慕的目光,庄以质苦笑道:“虽能参与机要,可是个妥妥的苦差事,每日里就是没命的读书,圣心宏大,多所通涉,诸子百家,士农工商,无所不问,要是应对不来,就是个难看,不得已罢了!夫子说学富五车,我这几年读的书,怕是十车都有了。”
周廉贞言道:“找个机会去见见梁相家的公子,如何?”
庄以质大大咧咧的言道:“此事易尔,我们可谓是无话不谈。”
谈起宫中趣事,众人兴致颇高,围着庄以质问来问去。见众人附炎趋势,对自己冷淡,姚武有些无精打采,喝了几大口闷酒。周显望猜知一二,便让叶君姿陪着去偏房休息。叶君姿搀扶着醉酒的姚武进入偏房,姚武接着酒劲,便要动手,突然有些内急,便要如厕。冷风吹过,酒意上冲,在院中蹒跚寻找道路。
桂花发出了醉人的芬芳,如水月光下,女子正在月下赏花。姚武醉眼朦胧,只觉得眼前有仙子般的女人,柔软动人,不可方物,恍惚间,不自觉的当成了等车的叶君姿,便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正在赏月的女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大惊之下,便要挣扎,可是越挣扎,被抱得越紧。姚武觉得有趣,贼手深入女子亵衣。这名女子便是周显望的小女儿,庄以质的夫人,陪同夫君回娘家探亲,见到月儿正圆,花儿正香,便出来赏月探花,却不想被人亵渎。庄夫人不敢高声大喊,只能拼命反抗,没想到,这反而激起了姚武的,更是肆无忌惮的撕扯女子的衣物。等露出结实修长的,让姚武不能自拔,更加放浪起来。
突然,过来几盏灯笼,接着听到女子嘤嘤哭声。见到坏了自己的兴致,姚武勃然大怒,骂道:“都给我滚下去,没见到老爷正在赏花吗?”
庄以质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朝着醉醺醺的姚武狠狠的踹了下去,对地上躺着的姚武边打边骂道:“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众人赶紧上前,将庄以质拉开,姚武发觉不对,定了定神,看到周家众人,知道犯了大错,赶紧爬了起来,念叨着,“罪过,罪过,认错人了。”
怒火冲天的庄以质手拿棍棒,就朝姚武身上招呼,周廉贞赶紧招呼仆人将庄以质抱住。姚武知道闯下大祸,惶恐言道:“庄兄,我这是糊涂了,还以为是叶君姿,没想到是尊夫人,多有冒犯,望庄兄原谅。”
庄以质已陷狂暴,势如癫狂,眼中喷火,被几人拉扯住,依然将自己手中的棍棒朝着姚武扔了过去,姚武闪躲不及,头上挨了一棒,顿时头破血流。
怕事情闹大,周家安抚着庄以质和女儿,劝着姚武赶紧离去。姚武此时醒酒,自知理亏,也不多言,匆匆上了马车,灰溜溜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