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邱艾走后,丁欣欣站在原地木然了好久。虽然先前她对邱家的事产生过疑惑,只是这个所谓的疑惑针对的是邱家本身的事,并不与丁家有任何的连带因素。
对邱艾话里的可信度,丁欣欣其实真假参半。毕竟邱艾推翻的那个人可是自己从小最敬仰、敬重的父亲埃那个自小保护她,给她遮风挡雨像山一样的男人,在丁欣欣心中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重到丁欣欣成年后与异性的交友关系都是按照父亲丁诚刚的标准来的。
从小丁欣欣眼中的丁诚刚事业有成,顾家爱女,呵护妻子。在丁欣欣的印象中,丁诚刚连对人红过脸的时候都没有。就这样一个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的父亲,现在有人跑到自己面前一击重锤打在这具铜像的躯体上,分崩离析碎了一地。还要转过头来告诉她:呸,你爹什么都不是!
这换谁都受不了吧?
可人就是这样,如果一件事以前从未注意过,也就不会怎么样。可一旦注意到了,它就会一直在你眼前晃,出现频率高到可怕。语言的杀伤力有时候比这更甚,只要你因为对方的话起了一丝动摇的心思,那这道怀疑的缝隙就会不自控的扩大,它左右着你的神经,影响着你的判断,让你如同提线木偶般只能被拉扯着前行。
但实际上邱艾明明什么都没说透,也没说清,可反而是这样模棱两可,拨不开眼前这层面纱的感觉才更让丁欣欣难受的发慌。
丁欣欣推开随行的女孩子,不顾几个人在身后的呼喊,低着头冲出学校。丁欣欣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想着快点回到家,冲到丁诚刚的面前,把事情经过问个一清二楚。
丁欣欣心里其实是相信父亲丁诚刚的,那些罪恶滔天又可以称得上恶心的事,丁欣欣很难跟丁诚刚扯上关系。可邱家的事出的太突然了,况且誉惠囡去丁家求助的那晚,丁欣欣在房间的窗子旁,的确是有看到丁诚刚开车拉着誉惠囡一起离开的。
事情经不起细想琢磨,丁欣欣又不是傻笨的女孩子。单是这样在脑子里走一遍,她就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出入点有些不太对了。丁欣欣回到家的时候,她的母亲应一茹正准备出门。
本应该在学校上课的时间,丁欣欣却突然出现在家里,应一茹不免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急着走上前,问,“欣欣啊,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也没给妈妈打电话好让司机去接你啊?”
丁欣欣累的气喘吁吁,她没想到这个时间应一茹会在家,于是摆摆手装作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我下午有个实验课要用的资料忘记拿了,我回来取一下。”丁欣欣平复了下心情,问,“妈你这个时间怎么会在家?”
应一茹哦了一声,说,“年纪大了脑子就开始糊涂,都走到半道上了才想起来手机没带,这不又跑回来拿手机呢。”
丁欣欣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她抱着应一茹的手臂撒娇般的晃了晃,“我妈既年轻又漂亮,咱俩一起逛街人家都以为是姐妹俩呢,怎么会老呢。”
应一茹笑着点点丁欣欣的额头,“你呀,最会哄妈妈开心。”
丁欣欣眯着眼睛嘿嘿的笑了下,不经意的问,“我爸呢,没在家吗?”
应一茹抬手指了指楼上,“在书房呢,最近公司事儿不少,你爸也忙。你快去拿上课的资料,不要迟到了。”
“知道了。”丁欣欣看了眼楼上,听到应一茹的话顺嘴应道,“妈你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应一茹点头说了句好,便坐上车离开了。
丁欣欣站在书房门口,她举起的手还没叩到门上,就听到里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丁诚刚的语气透着几分不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给我打电话!你听不懂还是故意找事儿?”
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就听着丁诚刚鼻息粗喘了下,似无奈又似烦躁的样子,“事情刚出,现在正是风头上,我怎么把你送出去?艾司慕没关系,但未辂亭也没关系吗?云燕谁不知道未辂亭是个狠角色?”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给你办,但总得等合适的时机才行是不是?”
丁诚刚的语气突然一转,低了几分,“哎哟我还能哄你吗宝贝,疼你疼你,我怎么会不疼你呢?”
“今晚?能去能去,怎么不能去?我想做什么谁能管得了我?我老婆?她对我百分之两百的信任,她就是个花瓶儿,中看不中用,说什么都信。哪像你跟个小精灵鬼儿一样,老子都差点死你身上你说呢?”
“好好好,今晚过去,小妖精......”
书房里不堪入耳的话还在继续,站在书房门口的丁欣欣却从头寒到了脚。哪怕是站在书房门口的前一秒,她还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她崇拜长大的父亲,堂堂正正,绝不会是邱艾口中的不堪之辈。可现在,现在......别人说的不算真,自己听到的总做不了假了。
崇拜的信仰是假的,背靠的大山是假的,爱女护妻的人设是假的。
可不堪是真的,肮脏是真的,虚情假意是真的,无忠背叛也是真的......
只是一瞬间心脏如同骤停一般,丁欣欣感觉自己像是突然陷进了黑暗的漩涡里天旋地转,人事不省前的一刻,她似乎看到书房门打开了,还有一双慌乱的脚在靠了过来......
丁欣欣再次醒来已经是夜晚,窗帘没有关上,外面的夜空中挂满了星星,沉迷的如同她现在的心情,明明很昏暗,又仿似有光亮闪闪点点躁动不安。
丁诚刚推门走了进来。丁欣欣显然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她视线一直落在窗户的位置,根本没有要搭理丁诚刚的意思。直到视线被挡住,丁诚刚站在床边的剪影遮在丁欣欣的头上。丁欣欣伪装了片刻的死寂,就那样毫无预兆的突然决了堤,泪水奋涌着冲出眼眶,一副千军万马都拦不住的趋势。
原来人的心疼到一定的程度,哭是真的没有声音的。丁欣欣张着嘴拼命的换喘着气息,仿佛一个来不及,她就再也来不及了。
丁诚刚的悔意在看到丁欣欣摔倒的那一刻已经全部复苏。他再混账也绝对不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为前提跟代价的。丁欣欣昏倒他连通知应一茹的胆量都没有。这么多年他这个父亲在丁欣欣的心里,实在是太完美了,这一点丁诚刚跟应一茹都知道。就是因为形象保持的太好,丁欣欣在听到他自毁形象的话语,才气火攻心昏了过去。
丁欣欣把脸捂在被子里呜咽着哭,气息不稳的像是随时会再昏过去一样。丁诚刚心疼极了,他半蹲着身子在床边,双手趴着床沿,连触碰安抚丁欣欣的勇气都没有。
“欣欣......”
丁诚刚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丁欣欣的脑子里就想起下午在书房门口听到的话。
明明这个人每次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充满温暖跟疼惜,她最喜欢就是从爸爸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那种好像全世界的幸福都包围着自己的感觉,只有丁诚刚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丁欣欣体会最深。
可那些污言污语的话同样也是从这个人的这张嘴里说出来的。一个人的嘴里怎么正义肮脏的话信手拈来都能讲呢?他怎么可以用喊自己名字的嘴说那些让人恶心的话呢?又怎么能用说过那么肮脏话的嘴再来喊自己的名字呢?
太脏了!
丁欣欣仿佛要将自己的眼泪全部哭干一般。她从被子里抬起头来,泪痕斑驳的脸上,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她看着丁诚刚,哭哑的嗓子问,“邱家的事你参与了吗?”
丁诚刚愣了下,连忙摇头,“没,没。欣欣,爸爸再不好,最多就是没有顺手帮一把,但绝对没有对邱家落井下石。你相信爸爸。”
相信?丁欣欣麻木的看着丁诚刚,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还敢张嘴让自己相信的?丁欣欣抿了抿唇,“我说的是誉惠囡,你对她做了什么?”
提到誉惠囡的名字,丁诚刚的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不自在。他慌乱的眼睛瞟向别处,做贼心虚的躲避太明显。这样如果还说没事,丁欣欣死都不会相信了。
她气得仰起头,将溢出来的眼泪活生生又给憋了回去。丁欣欣没勇气看丁诚刚的那张脸,她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的吐他一嘴。可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问都问了,至少要问个清楚吧。
丁欣欣带着哭音问,“下午跟你打电话的人,是邱络玫吗?”
丁诚刚沉默了下,才沉沉的恩了一声。丁欣欣的眼泪顺着两边的眼角滑了下来,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灭了。丁诚刚,给了她人生的希望,却在她成年后又灭了她的光。
丁欣欣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闷闷的叫了声“爸。”没等丁诚刚答应,就听丁欣欣问,“你怕不怕报应?”
丁诚刚看着丁欣欣的眼睛,那里面竟然没了光。溢满泪水的眼睛里,只有沉闷的冷意与失望。丁诚刚的心突然猛地缩了一下,一股针扎般的顿疼感席卷全身。
丁诚刚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很珍重的东西,正在悄悄的离开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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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顶替所有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