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幹转回本曲,转达了刘昱的命令。
薛县城这么容易就打下来了,曹幹曲的部曲无不兴奋,都打算着想要跟着进城,却於这时,刘昱令他们去打县尉治,李顺、李铁、郭赦之、丁狗、万仓以下,兴奋的情绪顿时化为怨言。
郭赦之嚷嚷说道:“曹大兄把城打下来了,从事不叫咱进城?打啥县尉治?县尉治在哪儿?”
丁狗、万仓这两个屯长也皆牢骚。
丁狗说道:“县尉没在城里么?小郎,便是县尉没在城里,也不急着去打吧?行了一夜的军,又叫咱刚备了半天的战,城被曹大兄打下来了,总是让咱进城喘口气?”
万仓亦说道:“就是!城都打下来了,一个县尉治着甚急?还能跑得了它?”
新上任万仓屯的政委邓勋,接口说道:“县尉治跑不了,从事是不是担心县尉跑了?”
李顺说道:“恐怕是,说不了就是怕县尉跑了!”
郭赦之说道:“跑了就跑了!一个县尉,值得甚么?跑了还省的咱再去打的麻烦!”
李铁皱起眉头,说道:“郭大兄,你别乱说话!”
刘让不在曲中,他屯中的两个队率刘平、张骜,这会儿从着张曼也在曹幹的身边,他俩还算新人,军职也没郭赦之等高,没好擅自开口,然从神色可以看出,亦俱是对刘昱的此令不满。
曹幹板起脸,训斥郭赦之等,说道:“瞎吵吵啥?这是从事的军令!军令下来,咱就得遵从。你们也说了,城都被我阿兄打下来了,一个县尉治算得甚么?一县城、一尉治,正好我阿兄打下县城,咱们去把尉治打下!都别牢骚了,听我的命令!”喝令郭赦之,说道,“赦之,你带你屯打头。”令丁狗、万仓,“你俩带你两屯其次。”令刘平、张骜,“你两队暂从我。”
要说威望,曹幹在本曲的威望那是没的说。
他一令之下,郭赦之、丁狗、万仓都闭上了嘴,不再出怨言,齐齐恭敬领命,各去领本屯,按照曹幹的行军队形部署,预备向县尉治所开进。
曹幹沉吟了下,令李顺说道:“李大兄,你带几个人去城下,扛上梯子。”
李顺应令,自亦去了。
曹幹问张曼,说道:“张公,行军一夜,你吃得消么?城已克了,你要不先进城?”
张曼依然是黄巾黄服的打扮,握着长杖,另一手抚摸胡须,笑道:“军侯去打仗,身为‘军师’,岂有不从战之理?军侯且请放心,一夜行军之劳,我尽能吃得住!”
“好!这县尉治所,从事方才给我指点了位置所在,然治所防御是否坚牢,治所内有县卒多少,这位薛县的县尉又是个何种样人,从事也不知,没有与我说。张公,我自己带部曲去打,还真是心底无数!有了张公同行,出谋划策,这治所,我就有十成的把握打下来了!”
张曼笑道:“军侯,出发吧?”
郭赦之、丁狗、万仓各屯已经整装待发,刘平、张骜两队亦已集结完毕。
曹幹於是传下命令,进兵城南,前去攻打县尉治所。
县尉治所在城南不到十里的地方,田里的麦子收了半数多了,但还有很多没收,曹幹不许部曲践踏麦子,没有带部曲抄近路,带着战士们从新曲的兵士旁经过,顺着官道直走到城东近处,转上了通往城南的路,然后这才放开速度,向城南急行。
——曹幹等到城东时,李顺已经带人扛上了梯子,在这里重新加入到了部队中。曹丰和他曲的战士大部分都已经进城了,现尚在城东外的曹丰曲战士寥寥无几,问了李顺得知,刘昱令曹幹去打县尉治所,这几个战士忙进城去找曹丰,向曹丰禀报,此且先不必多言。
不到十里地,小半个时辰即至。
路两边的麦田,路西的仍在往前绵延,路东的断了一大片。便在路东没有麦子的这块野地上,一座小城,或准确点形容,一个不大的坞堡呈现於曹幹等人眼前。
曹幹等人皆知,这个坞堡,就是薛县县尉的治所了。
前头的郭赦之叫队伍停下,跑回来向曹幹禀报:“小郎,前边那个就是尉治了吧?”
“应该是。”曹幹令各屯都停下行军,将三屯的屯长、刘平和张骜两人再次招聚过来。
众人到齐,蹲坐路边的树荫下,擦着汗,商议攻打坞堡的办法。
张曼没有蹲下,扶着长杖,眺望坞堡和坞堡周围的地形、情况。
坞堡并不大,坞堡的墙壁亦不很高,没有薛县县城的城墙高,扛来的梯子不仅能够搭到墙顶,还能多高出一截。张曼往坞堡上头望去,堡内肯定是已知刘昱部兵至,坞堡的堡门紧闭,堡墙上的垛口后,多有隐藏於后、探头探脑,亦在打望曹幹曲战士的守卒。
转目坞堡周边望之,坞堡近处,四面俱是平坦的土地,一条溪水从坞堡的东边蜿蜒流过。
应当即是因为此处有这条溪水,所以薛县才会把尉治安置在了这儿。
一则此地离县城不太远,城中有事,正常情形下,可以迅速支援到位;二者,坞堡中有县尉的属吏、有一定数量的县卒,常驻人口不算少,日常用水不可缺。
溪水与坞堡的距离不远不近,有个一里多地。在溪水的西侧,亦即溪水和坞堡之间的野地上,郁郁葱葱地长了一大片的果林,桃树、杏树都有;果林边上是七八亩菜地,还有个小院子,院内两间土瓦房,不知做什么用的,——太平时候,堡内的驻兵很少,而下乱世已起,李县尉充实了下县卒的队伍,早前只驻数十县卒的堡内,如今驻了百余县卒,把堡内弄得拥挤不堪,不像样子,这个小院子、两间土瓦房是李县尉特地修建,专门用以供给客人住的地方。
远处向南、向东,四五里外,都还是麦田。
薛县县城距此才不到十里地,刘昱部攻城时,这附近就听到动静了,收麦的乡民和那些出城的县民一般无二,亦是早已都逃回家去。远近四野无人,唯鸟群惊飞,带来些许动静。
收回了视线,张曼蹲身下来。
曹幹拽着袖子,拂去了地上的土块、碎草,请张曼坐下。
张曼没坐,蹲着说话,说道:“军侯,尉治不大,墙垣不高,料治内守卒亦不会多,兼以薛县县城已克,守卒此际必是惊恐。以我估料,取之不难。”
“张公,怎么打,可已有计?”
取之纵使不难,也不能不做计议,闷着头就去打,还是得先商量一下,定个攻打的方略。
张曼说道:“可先招降,县尉若是肯降,不战便可取矣。他若不降,再作进攻不晚。”
快到中午了,比上午时热了许多,曹幹拉开衣襟,往里扇了扇风,说道:“张公所言甚是。先礼后兵嘛,咱先招降。”看了一圈李顺、李铁、郭赦之等人,选了李铁,说道,“李大兄,你辛苦一趟,去治所外招个降。告诉县尉,薛县城咱已得了,他要愿降,保他性命无忧。”
李铁应诺。
曹幹补充说道:“你别一个人去,带上几个盾牌兵,拿盾牌护着,别叫守卒射箭了!”
李铁应了声是,喊上了四五个盾牌手,便下了路,往东边去坞堡前招降。
看着李铁去了,曹幹与张曼说道:“张公,咱接着议。县尉如果不降,你觉得咋打合适?”
“方才我观治所周边形势,思得一计,只不知合用不合用。”
曹幹说道:“张公所得之计,一定妙计。公请言之!”
张曼侧身,遥指坞堡边的果林,说道:“果林薄近尉治,尉治的墙垣不高,……军侯,你看,那几棵树都高过了墙垣。我想到的计策就是,县尉若不肯降,便先遣两部兵,自北、自西两面佯攻之,以调其治所东墙上的守卒;候治所东墙的守卒被调走,再择勇士攻其东墙,同时,选曲中善射者,入进果林,攀上那几棵高树,以枝叶为掩,居高射之。如此,东墙之守卒已然稀薄,我又有弓手居高而射,再加上勇士猛攻,定然便可克矣。”
曹幹略作沉吟,摸着颔下的短髭,仔细考虑张曼的此策是否可用。
李顺说道:“张公,若是我曲虽攻其北、其西,但县尉却不调东墙的守卒呢?”
张曼笑道:“李君,你且看之。”指向了那条溪水,说道,“此溪离治所甚近,其间的野地颇为狭窄,常理计之,已是不宜选为进攻之地,溪水与治所的东墙间又有果林、菜地、那个小院子为隔,这就更不宜於选此处为进攻之地了。因而当我曲从北、从西展开对治所的进攻后,县尉很可能就会对东墙掉以轻心,会误认为咱们不打算从此处进攻。他只要生此错觉,东墙之兵,他就必定会调往北墙、西墙!”
李顺看看治所的东墙,看看那条溪水,恍然大悟,说道;“不错!东墙的地形的确是不如北墙、西墙宜於咱们进攻!”
曹幹作出了决定,说道:“县尉如是不降,便按张公此策攻之!”
众人投目坞堡外,瞧见李铁到了坞堡前,在盾牌的保护下,往堡内喊了几声,招县尉投降,坞堡内的回应是射了一阵箭。众人知道,县尉是不肯降了,目光转回曹幹身上,等他命令。
曹幹令道:“万大兄,你率你屯,佯攻北墙!”
万仓起身应道:“诺!”
曹幹令道:“狗子,你带你屯,佯攻西墙!”
丁狗起身应诺。
曹幹最后命令郭赦之:“赦之,你屯攻东墙!”
刘平、张骜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作为新投者,不应当是最先被派上阵的么?
怎么佯攻、主攻,三路进攻的人马,曹幹用的都是自己的老部曲?
……
经过李铁等的挑选,被收编到各屯的海贼,总共有三十来人。
这三十来人,大部分被分到了郭赦之、丁狗、万仓三个屯,刘让屯也分了几个,但不多。
分到郭赦之屯的十来个海贼中,原先在海贼里地位最高的是个叫罗忠的,三十多岁年纪,因为脑袋大,好顶牛干仗,绰号“大头羊”。他现在是分到郭赦之屯的海贼们的什长。
坐在队伍最前的郭赦之屯中,他瞅着李铁往坞堡下去,又瞅着坞堡上射箭,随后扭脸瞅了瞅后头不远处,蹲在树下商议的曹幹等人,吐了口唾沫,小声与左近本亦是海贼的本什部曲说道;“李政委刚是劝降去了,坞堡里不降,马上就开打了。”
“打就打吧,来不就是打的么?”一个脸上有疤的部曲说道。
罗忠哼哼了两声。
这脸上有疤的部曲问他:“大头羊,你哼啥?”
“打就打吧?你个猪头脑子,瞧着吧,头批上阵卖命的就是咱们!”正说间,郭赦之急匆匆地从树下回到了本屯,大声下令,叫部曲起身,准备作战,罗忠以为自己猜对了,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说道,“你他娘的,降的那天,老子就料到这天了!”阴狠地窥看郭赦之,小声说道,“老子干了这么些年的海上营生,能活到今儿个,岂是白饶?不定咱谁先死、后死!”
丁狗、万仓、刘平和张骜也都回到了本屯、本队,命令各自下达,数百人的部队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