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湉湉把熨好的外套平铺在床上，很仔细地抚平折角处，叠整齐。
捧起衣服，嗅了嗅领口上的洗衣液清香。脑中不自觉浮起他疾步行来，用外套将她护起的一幕。
当时的场面太尴尬了，她在周围看热闹的视线中越发窘迫，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待回神，心跳才开始变了频。
反射弧属实是偏长了些。用高沁雪的话讲，这么长的反射弧，捋一捋，都能给她姥爷织毛裤了。
谁能抗拒得了温柔的人呢？
所以，温柔，其实应该是心动的代名词吧？
她满心欢喜地把叠好的衣服小心收进手提袋。抱起在她脚边蹭蹭的桔子，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亲了亲。
蒸锅冒着热气。
锅盖揭开，饱满扎实的糯米香裹挟着荷叶的清新香气钻出盖，在厨房的边边角角里肆意溜达着。
桔子被满屋的香味勾起了肚里的馋虫，舔着嘴，扒着云湉湉的腿喵喵喵地直叫。
云湉湉将糯米鸡装进盒，摘下一次性手套，弯腰点了点它的小鼻子“桔子乖，小猫咪可不能吃这个哦。”
前一晚段溪镜跟她提起过，今天是他调休的日子。这会儿应该在家。
食盒打包好，她将装有他外套的手提袋一并拎上。把跟出门的猫抱回屋，趁它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关上门。
家里养个小跟屁虫，出个门都跟做贼一样。
妆没花吧？
衣服上有沾到厨房的味道吗？
她站在段溪镜的门前，欲按门铃之际迟疑了一下。缩回手，划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检查面部妆容。
清新素颜妆，若不细看是辨不出化了妆的。
出门前换了衣服，衣服上也没沾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妥了！认真确认完，她收起手机，摁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门敞开，云湉湉瞧清了对方的正脸，挺意外地怔了一下“倪医生？”
“云小姐。”倪嘉琴大大方方对她露出个笑，往门边让了让，客气道“进来坐。”
“啊，好。”云湉湉回以一笑，低下的视线落在了她穿着的室内拖鞋上。
那是段溪镜之前特意给她准备的新拖鞋，按照她的喜好买的，白色的拖鞋鞋面上绣着一只可爱的猫猫头。
他最初把拖鞋细心放到她脚边时分明说过，这鞋只给她穿。
倪嘉琴从鞋柜里拿出客用拖鞋，见她正盯着自己脚上的拖鞋看，提醒着叫了她一声“云小姐？”
云湉湉看着她脚上的拖鞋，不知为何，竟是有些笑不出来了。礼貌道了声“谢谢”，换鞋进门。
“溪镜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云小姐要不坐着等一下吧。”倪嘉琴宛如这屋的女主人般，热情招待她“我去给你倒杯水。”
之前见面，她称呼段溪镜明明还是“段医生”，怎么这么快就改口叫“溪镜”了？云湉湉诧异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麻烦了。”
哈皮叼着球很是欢快地摇着尾巴朝着云湉湉跑了过去，围着她转圈圈，用鼻子拱她的腰。
云湉湉被挠痒了，放下东西哈哈笑着摸了摸哈皮的脑袋“哈皮，不闹。”
倪嘉琴端着水杯折了回来，见她跟狗互动亲密，笑言“云小姐常来吗？这狗看着好像跟你很熟？”
哈皮一见她靠近，滚落的球都顾不上管了，躬起背做警惕状，凶巴巴朝她龇牙。
看哈皮的反应，它对这位倪医生似乎不太熟悉。
“哈皮！”云湉湉拍拍狗头，指了指它的嘴，示意它不许凶人。
哈皮很乖地收起了尖牙，歪过脑袋，在她伸来的掌心里蹭蹭。
她不是很想回应倪嘉琴像是在质问的第一个问题，便跳过了。直接回应她的第二个问题“我还算有动物缘。可能是因为我有养猫，身上沾了猫的气味。”
“这样啊。”倪嘉琴点点头，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两个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在一个空间里这么干巴巴坐着，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哈皮哒哒哒地走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真是尴尬。云湉湉正琢磨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就听倪嘉琴突然开口道“对了，我带了自己做的翅包饭来，云小姐要尝尝吗？”
“翅包饭？”云湉湉心道怎么这么巧，她也带了吃食来。
“是啊。我记得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附近有家做翅包饭的店，溪镜平均一个礼拜总要去光顾个三五回。这翅包饭的味道啊，也算是我们学生时代的回忆了。”
倪嘉琴忆起旧事，嘴角挂起笑意“我也是在云小姐身上得了启发，就试着自己动手给他做次翅包饭，看还是不是过去的味道。”
“在我身上得到的启发吗？”这话云湉湉不太能理解。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可不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嘛。”倪嘉琴起身道，“你等一下，我去拿碗给你盛几个翅包饭来尝尝。云小姐对吃食有研究，一定能给到我改进意见。”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算是傻子也该听懂了。
云湉湉心烦意乱地目视着她进了厨房，再也坐不住了。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临行前不忘带走自己那份显得很多余的糯米鸡。
为什么会生气呢？她到底在气什么？
明明她跟段溪镜不过就是才认识没多久的邻居。论起相识的时间，也是倪嘉琴赢了。
更何况他们既是校友，又是一个医院工作的同事。朝夕相对了这么久，倪嘉琴跟他之间的关系亲近些，不也很正常吗？
谁还没个异性朋友呢？她跟顾鹤琪也是朋友啊，也没见段溪镜像她这么小鼻子小眼睛的，这么别扭。
云湉湉一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的别扭劲儿，一边自顾自地拉开了桌边的椅子，坐下。
段溪镜悄声盯着她观察了好一会儿，见她确是没有要给他饭吃的意思，抿唇憋笑“今天没我的饭吗？”
他的面前是空的。没有碗，没有筷。桌上丰盛的菜品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你不都吃饱了吗？”云湉湉夹起一筷子干锅虾，看都没看他一眼“吃太多，会消化不良的。”
吃饱了？什么时候的事？这话就有点奇怪了。段溪镜问“我吃什么了？”
“翅包饭。”云湉湉说。
翅包饭！她这话一出，段溪镜立马猜出她不给他饭吃的原因了。
再一瞧她此刻的神情，她就差把“你吃了别人的东西，就别想再吃我一口饭”这行字直接写脸上了。
真可爱。
怎么就连闹别扭都这么可爱呢？
段溪镜看着她，有些想笑。担心自己真要不小心笑出声，会惹恼她。轻咳了声，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暗自思量了片刻，他没有直接回应她这话。自力更生，自己去厨房拿了碗筷过来。
往她对面一坐，他神色自若地夹起块菠萝咕咾肉，放嘴里细嚼了嚼。
须臾，他似是尝出了味。皱眉捂嘴，故作惊讶道“好酸！”
酸吗？云湉湉纳闷看了他一眼，旋即夹起块咕咾肉尝了尝味。
骗子！根本一点都不酸。吃了别人做的翅包饭，现在就连味觉都出问题了吗？
真是越想越气！她气呼呼把盘子拨了过来，一手拢在盘子边缘，护食道“嫌酸就不要吃啊。”
“我没吃。”段溪镜见她是真生气了，不逗她了，解释道“倪医生带来的翅包饭，我一口都没吃。”
“没吃？”云湉湉愣了愣，猜到他是已经瞧出自己别扭的小心思了。但箭在弦上，她顾不得许多。索性破罐子破，把话挑明了说。下巴一扬，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我才不信。”
“我真没吃，”段溪镜挺有耐心与她继续解释道，“那盒翅包饭，她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了。”
听他语气不像是在扯谎。云湉湉的气消了些，确认问道“真的？”
“必须是真的！”段溪镜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可以发誓，我真没有吃她做的翅包饭。”
“那……”云湉湉半信半疑地瞄了他一眼，“人家特意给你做了送过来的，你不吃不是显得很没礼貌嘛。”
“这还不都赖你。”段溪镜说。
这什么话？云湉湉一愣“这里头有我什么事啊？”
“谁让你做菜那么好吃呢？主要是近来口味养叼了，吃不惯外人做的食物。”段溪镜夹起一筷子炸得脆脆的腐竹，理所当然道“不赖你赖谁？”
还挺会甩锅。
赖皮鬼。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外人？
他这是什么意思？倪嘉琴在他看来，是外人吗？
“我跟倪医生就是一般同事。”
他似乎是瞧出了她在想什么，给她碗里夹了个狮子头，道“我跟倪嘉琴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短，但公是公，私是私。我这人很怕麻烦，懒得费心处理一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一向公私分明。”
“那她怎么会一个人在你家里？还穿着……”云湉湉戛然止了话音。
如果问拖鞋的事，会不会显得她很小气？她有了顾及，心不在焉地低头戳了戳碗里的狮子头，没再继续往下说。
“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有个朋友正巧在附近找我帮个小忙。我临时出去一下，没理由把刚上门的客人赶出去，就让她先待着了。”段溪镜道。
原来是这样。云湉湉恍然点头，嘴硬道“我又没想知道，你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是你的事，解释那么多，是我想让你知道。”段溪镜微微一笑，“我说了，我很怕麻烦的，最不喜欢的就是误会了。”
云湉湉品出了他这话中的深意，低着眉眼，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半晌，起身道“算了，我说不过你。”
“干嘛去？”段溪镜问。
“今天的鲫鱼汤炖得挺鲜，给你去盛一碗。”云湉湉道。
果然，人长嘴的主要用途之一，就是要懂得及时沟通。误会解释清楚，待遇一下就不同了。不仅有饭吃，还有汤喝。
段溪镜放筷等汤喝，托腮笑看着她折返回桌边。
除了鲫鱼汤，云湉湉另端了盘糯米鸡上桌。
“这是给你准备的，是谢礼。”她把热腾腾的糯米鸡推放到他面前，“之前你不是借我外套解围了嘛，还给我买了身替换衣服让我不至于那么尴尬。我不喜欢欠人情，主要也是怕有拖欠会麻烦。”
“啊。”段溪镜眉目含笑地看着她，点头附和道“怕麻烦这点，我们倒是很合拍。”
云湉湉避开了他直直看来的目光，给他递勺“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好香！段溪镜接过勺子，舀了勺糯米鸡放入口中。
鸡肉的鲜香和荷叶的清新味道全都渗透进了糯米中。提鲜的食材不少，有瑶柱、干贝、蛋黄、虾干、香菇。层次感丰富，鲜咸饱足。
段溪镜连吃了好几口，满足道“这糯米鸡可是下足了料了，好吃。”
“比你大学时候爱吃的翅包饭还好吃？”云湉湉问。
“翅包饭”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段溪镜忍俊不禁，求生欲很强地岔开了话题，道“我会再准备一双新拖鞋的，放在鞋架的最里面。这样家里再有客人来，应该就不会拿错你的鞋了。”
像是在哄她。
不过，这话对她很受用。谁会不喜欢被特别对待呢？
云湉湉抿唇窃笑，不动声色地坐回了餐桌边。
她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给他碗里添了些菜。见他一直在看着她，提醒着轻敲了一下碗边“看我做什么？吃饭。”
段溪镜的目光仍停驻在她的身上，若有所思道“不做什么，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云湉湉讶异看他。
“你看起来很美味。”段溪镜道。
“我看起来很美味？”云湉湉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很下饭？”
“嗯，”段溪镜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意思。”
“说谁下饭呢？”云湉湉假假地朝他挥了挥拳，“你才是盘菜！”
“……”什么菜？谁说她是盘菜了？
段溪镜被她这脑补到跑题的话逗笑“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很高兴，能跟你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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