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你瞅啥?”
女人首先开口。
黑暗中,眼白格外醒目,亮到吓人。
“我……你……瞅……瞅你咋地……”
毛子丰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他实在没想到,出门后见到的第一个活人,竟然是位国际友人。
非洲人?拉美人?印度人?
有点像古墓丽影崛起里肤色bug的劳拉。
“hello?howareyou?”
毛子丰嘀咕着起身。
的确是个女的,但和他想象的每种样子都不同。
甚至很难确定她脸上的表情在表达哪种情绪。
应该是不太高兴。
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道歉。
“sorry碍…我……i……”
“搭把手。”
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口音是什么了。
把货架移到墙边,顺便挡住金属小门。
女人将背包放下,看意思是要在这过夜。
毛子丰倒是没意见,他饿了。
香烟架上满满的存货,令他心花怒放。
先来包华子。
黑女人指指门外,示意出去。
摩托车还停在那里。
毛子丰走在后面,瞅着小屁股。
身高得有1米7。
怪不得这么长呢,是黑人的体型埃
但一想到这腿自带黑丝,不由默默点上烟。
女人发动机车,皱眉。
“这是加油站。”
“对啊,i正在think,you要怎么把油搞出来。”
毛子丰轻轻揉着酸痛的鼻子。
女人很无语,自他身边开过。
毛子丰被晾在原地。
这才想起,加油站禁止吸烟。
他见女人在加油机前停下,从侧面的葱皮袋里掏出条软管,和一根类似撬棍的东西。
卸下加油机底部的挡板,一顿操作。
然后把管子***。
“我操?这也行?”
毛子丰扔下烟,饶有兴致地跟上。
女人先是把油箱加满,又拎出个空塑料桶。
这车还真是个百宝囊。
“我说,你怎么不弄辆汽车开?”
她的动作很快,将桶填满,放回车上储物箱里。
“不会。”
女人收好工具。
毛子丰看看表,已经五点多。
夜色降临。
她把车停到便利店门口。
一共掏出三条链锁。
两条各自锁在前后轮,一条拿在手上。
“看着车,别回头。”
毛子丰不明白,车都锁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女人话真少。
其实她的中文还不错,基本不影响交流。
“应该是个留学生吧?或者外教?”
“是哪里人呢?说英语?西班牙语?还是阿拉伯语?”
正想着,背后传来脚步声。
“去拉尿。”
语气很淡定。
毛子丰这才明白她刚才去做什么。
可现在没有埃
全在裤子里了。
只好装摸做样走进林子。
裤裆里的潮湿感让他很不自在,步履艰难。
进门后,女人将门锁死。
支起卡式炉,安装气罐。
架上一口可折叠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小锅,倒进两瓶矿泉水。
毛子丰很羡慕,他缺少一套这样的设备。
火光,让昏暗的室内稍微亮起来。
他不太好评判这女人的长相。
棕红的卷发用绳子系在头顶,并不像钢丝球,是更大的卷。
嘴唇不能算厚,脸型也标致,鼻梁挺拔,眼睛很大,瞳孔是一种琥珀色。
坦白地讲,和印象中的黑人女性形象不太吻合。
主要是,没那么黑。
褐色的皮肤,更像拉丁裔,或者某种混血。
她摘掉皮手套,把饼干掰碎,和大米一起丢进锅里。
“那个……美女,我能问个问题吗?”
女人的眼白在暖光衬托下显得更加刺眼,总感觉透着一股狠戾。
“现在是哪一年?”
她瞪着毛子丰,过了好一会。
“你睡了多久?”
毛子丰心惊,她知道自己趴尸的事?
难道,她也一样?
“我……刚醒,大概……三……四天?”
女人轻哼一声,低头搅拌米粥。
“扯淡。”
“不是,你这中文说的还挺地道,可我没必要骗你啊,准确地说,应该是……呃……三天半。”
见她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毛子丰撩起上衣。
“我原来可是个200多斤的胖子,瞧瞧现在,这排骨。”
女人用力拧着一瓶黄桃罐头,根本不甩他。
毛子丰有些急了。
他摘下帽子,花白的头发披散。
“你看,头发都白了,我才30岁埃”
说着,将身份证也递了过去。
宝石似的眼睛有一丝闪烁。
她用勺子把一块果肉放进嘴里,咀嚼着。
看了看毛子丰真诚的脸。
在夹克口袋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从地面滑过来。
毛子丰赶忙去拿。
背光很暗,应该是最低亮度,大概为了省电。
点开日历。
2021年12月6日,星期一,冬月初三。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些数字时,还是……
五味杂陈。
他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不好意思,我得抽根烟,”毛子丰把手机还给她,“很快。”
女人没说什么,继续吃罐头。
香烟入喉,闭上眼睛。
一年吗?一年多。
荒唐。
他做过许多荒唐事,但都没这么荒唐。
尸体,怪物。
细思极恐。
简直天方夜谭。
米粥的香味很快压过了烟味。
眼前摆着一大碗糊糊状的东西,和一包干果,以及巧克力。
这女人还挺贴心的。
“谢谢。”
食欲不再。
“我叫毛子丰,你呢?”
女人犹豫了一会。
“纯绿。”
毛子丰一愣,啥玩意儿?蠢驴?这是什么鬼名字?
他左右看看,在货架上拿了包纸巾,又从收银台找到一支笔。
把“毛子丰”三个字写在纸上,递过去。
女人盯了半天。
“韩文?”
“不不,中文,写的不太好,你的也写下来吧。”
女人放下碗,想了想,随后下笔。
毛子丰接过一看,不由满脸黑线。
春丽。
“作为春丽,你的腿过于细了。”
女人也有些尴尬。
“同学起的。”
“你是留学生?”
“交换生。”
“东大的?”
女人点头。
毛子丰看着这双略显空洞的大眼睛,一肚子问题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年,她怎么过的?
事实可能远比他想的更糟。
“春丽,谢谢你救我。”
毛子丰抹了把脸。
“为什么救呢?”
春丽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的右手。
“你,康复者。”
“康复者?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故事断断续续,他需要很久才能消化。
春丽,葡萄牙人,21岁,来自北非的马德拉群岛。
没错,就是足球巨星c罗的故乡。
2019年,作为东山大学的交换生来到中国。
2020年11月28日,周六,凌晨。
先是一声惊叫,后是惨叫,接着留学生宿舍楼内一片嘈杂。
两个室友不知为何睡得那么沉,推都推不醒。
春丽开门查探情况,楼道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隔壁宿舍有撞门的声音,并伴随沉闷的呜咽。
她想开门,但上锁了。
必须求助宿管大妈。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满身是血的白人女生连滚带爬从三楼跌落,挡住了去路。
身后,是袭击者。
黑色的静脉如同千百只虫子爬在皮肤上,两眼泛白,正张牙舞爪想撕扯前面的人。
那种怪叫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黯哑,又尖锐。
眼看那个女生始终没能逃脱,被一下一下,一口一口,残忍杀死。
她逃回宿舍,疯狂拍打两个室友。
当室友终于睁开眼睛时,她后悔了。
那蒙上白雾的眼球,她永远忘不了。
没等室友完全苏醒,她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夺门而出。
冲向另一边的楼梯。
宿管大妈正疯了一样撞着窗户。
玻璃破碎的同时,春丽也到达了门前。
但她需要门禁卡。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为了自卫,为了逃生。
在血泊中拿到卡片后,水果刀永远留在了大妈的脖子上。
她拖着被咬伤的腿,一直逃到自习室。
校区正门有两个明显不正常的保安撕打在一起。
春丽不敢上前,直到天亮,才小心地爬出校门。
外面的世界已然变了。
马路上尽是撞毁的出租车,倒塌的站牌。
碎裂的肢体。
人们抱头窝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不知该往哪逃,脚踝的伤口需要止血。
最后砸开一个药店,在里面躲了三天。
本以为伤口会导致感染,但并没有发生。
每到夜晚,此起彼伏的怪叫声都吓得她丧魂失魄,而白天却异常安静。
这些人畏惧阳光,白天的室外比夜晚安全。
她继续逃。
逃出人口密集的市区。
直到遇上几个同伴,一路向西。
幸存者营地建立在西客站。
他们相互扶持,艰难生存。
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们称这些变异的人为夜行鬼。
而不是丧尸。
因为,夜行鬼和丧尸有区别。
鬼是活人,生病的人。
生命力顽强,比正常人强很多。
没有思维,只有本能,不分敌我。
也会死亡。
渴死,饿死,冻死,病死。
死于痢疾,死于发烧,死于伤口感染,死于败血症,死于食物中毒,死于器官衰竭。
变成鬼的人,无法复原,没有例外。
营地人口最多时接近300人。
南济市有900万人口。
只剩不到300人。
这种比例,令人无比绝望。
几个月后,一小部分鬼适应了光,可以在白天活动。
日行鬼更危险,速度更快,力量更大,攻击性更强。
直接导致营地人口持续减少。
之后,由于某些原因,春丽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