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紧束的发丝已经散乱,白皙的脸上沾了几滴血珠,在火光的照耀下却显得那般凄艳。他身上的银甲已经完全染成了红色,血珠顺着甲叶滴落在地面上,虽然声音微乎其微,但众人却感觉分外清晰。他的眼睛深邃而冰冷,仿佛能东西一切,又似乎漠视一切,但凡与之对视之人都不自觉心悸,灵魂也似乎为之颤栗。然而他的嘴角却带着温暖而灿烂的笑容,如同佛祖一般俯瞰天下,悲悯众生。笑佛魔手,他的眼神与笑容强烈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们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但他们的双腿却有些发软,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瞪大了眼睛,骇然地着林南。“杀!”林南并沒有给突厥军多少时间思考,他只是微微一顿,静止的刀芒便再次闪烁起來,同时闪烁的还有他的身形。随着林南的动作,杀戮再次开始,腥风血雨,悲呼惨嚎,林南如同一座绞肉机般疯狂地肆虐在突厥军之中,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当林南斩杀了金甲阿兰哲别,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冲入突厥军之中时,西城鏖战的结局便已注定。纵然突厥军竭尽全力,悍不畏死,但因为沒有人能够阻拦住林南,他们的败亡便不可逆转。“嘭!”“喀嚓!”当林南将最后一名突厥军劈成两半之时,他手中的钢刀再也承受不住,寸寸断裂,碎屑随风散落在地。“陛下,对不起,都是属下贪功冒进才中了阿兰哲别的奸计,致使弟兄们伤亡惨重,更连累了城中许多无辜的百姓,您处罚我吧!”浑身浴血的罗成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地走到林南面前,一脸惭色地跪倒在地,声音异常沙哑。林南静静地凝视着罗成,脸上不喜不悲。如今,在这片宽阔的地带,还能保持站立的人只有百余人。而且除了林南本身外,其余人身上都带着极重的伤势。见林南半晌沒有说话,所有幸存的隋军心中不由一沉,以为林南因为罗成的指挥失误而动怒,纷纷跪地求情道:“陛下,实在是突厥人太过奸诈狠毒,不怪罗将军,还望陛下明鉴!”“罗成,起來吧。我并沒有怪罪你。都起來吧!”林南长出一口气,灼热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半天不散。罗成愕然抬头,不解地着林南。林南微微一笑,似是春水解冻一般,又如和风煦日,他轻轻弯下腰,双手扶住罗成的双肩。将之搀扶起來,温和地道:“罗成。朕也沒想到突厥军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要至城中十数万百姓安危于不顾。此次你能心系百姓安危,果断下令救援,朕甚感欣慰。”话语一顿,林南将目光投向南方,罗成也随之去。此时南城只有零星的火光。火势显然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控制,通州终于避免了被付诸一炬的危险,罗成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与追杀突厥军,短暂的胜利相比,同胞的性命才是自重要的。”林南将手搭载罗成的肩上。浑厚的真气涌入其体内,飞速地修复着后者几近枯竭的身体。罗成浑身一震,惊诧地向林南,迎上的是林南充满赞赏的双眸和嘴角温暖的笑容,罗成心中不由一暖,抿着的嘴唇不由紧了紧。罗成虽然浑身是血,不过多是皮外伤,有些失血过多,精力损耗过大,在林南那充满生机的真气的修复下,只是数次呼吸的功夫精神便恢复了许多。“带着受伤的弟兄下去休息吧,收尾的工作由我來做。”林南收回手掌,温和地说道。“多谢陛下!”罗成眼中的感动一闪而逝,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与幸存的隋军相互搀扶着走向一边。
……
“左汗,通州方向起火了!”突利放缓了脚步,着通州城的方向,语音有些低沉地说道。着那红透的半边天空,突利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沉重而悲壮。虽然距离太远,通州城具体的情况突利无从知晓,但从那惊人的火势他却能猜到通州城的战事一定十分激烈。想到阿兰哲别凛然无畏,毅然决然的神色,想到那一万留守的士卒将要面临的险境,突利的心中便不由沉甸甸的。突利到了通州的火势,拓跋脱脱尔自然也尽收眼底。火光传出三十里之遥,可想其火势之大,拓跋脱脱尔眉头不由紧紧皱起,“通州发生了何事,怎会燃起如此大火,只怕半个通州都处于火海之中了吧!”经由拓跋脱脱尔提醒,突利也不由面露惊奇之色,继而他面色陡然一变,眼中满是骇然之色,失声低呼道:“该不会是……”“不无可能!”纵然拓跋脱脱尔久经风雨,见惯世面,想到那种可能,脸上也不由彻底变了颜色,有些不确信地颤声道:“难道阿兰哲别真的以身为饵,欲与隋军同归于尽?”突利呼吸明显一滞,沉凝片刻方才强自镇定地道:“那火势,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啊!”语气虽然平静了许多,但他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背脊一片冰凉。放火意味着屠城,十数万百姓的生命就这么付诸一炬,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与狠心才能下达如此的命令,突利自问无法做到,拓跋脱脱尔同样沒有勇气做到。“左汗大人,不知何故,敌人前军放缓了脚步,隋主杨羽已率中军赶往通州城。”就在这时,负责监视身后追击的隋军的斥候突然來报。拓跋脱脱尔一怔,与突利对视一眼,二人都见了彼此眼中异样的光彩,那是兴奋,是激动的色彩。“左汗,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突利深吸口气,眼神愈发明亮,语气虽竭力保持镇定平缓,但依旧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拓跋脱脱尔紧抿着唇,浑浊而沧桑的双目紧紧地注视着通州城的方向,眉头皱的紧紧,如同一个遒劲有力的“川”字。“左汗,照目前的情形來,阿兰将军已然达到目的,成功将林南拖住。反败为胜的机会就在眼前,我等正该当机立断,杀回去!”突利见拓跋脱脱尔沉吟不语,不由有些焦急起來。战机稍纵即逝,若不能把握,事后必定悔恨万分。“此番若是我等就此撤退。不仅有损大汗声威,更是对全军士气的打击,难免有宵小要籍此生出是非啊!敌人前军不过两万人,而我方却两倍之,以有备算无备,胜算极大。”突利作为此次南征的核心将领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地班师回朝,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愿错过。更何况若是就这么大败而归,回到草原难保不会有人以此为把柄攻击他。“右汗所言极是。”突利想到的拓跋脱脱尔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因为几次的失败让他有些犹豫。林南的狡猾与隋军战斗力的强大让他无法乐观,容不得他不谨慎。斟酌良久,拓跋脱脱尔终于下定了决心:“整军,反击!”虽然的他的话语十分低沉,但却铿锵有力,浑浊的双目也变得格外明亮而灼热,浑身上下再次散发出逼人的霸气。……“停!”“徐将军,您怎么下令停止行军了?”高德昌奇怪的着徐世绩。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情况不太妙!”徐世绩了高德昌一眼,拧眉打量着四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的脸色有些深沉晦暗。不知为什么,徐世绩心中沒來由一阵压抑不安,就连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有些躁动不安地嘶鸣着。“有何不妙?突厥军就在眼前,我们应当加速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高德昌眉头一扬。铜铃大的双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却是沒有发现丝毫异常。此地乃是官道,因是冬季,地层冻得邦邦的,倒是比夏季更利于行走。官道两侧都是密林,落叶散尽。光秃秃的好不荒凉,在寒风的肆虐下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些渗人。“小心无大错,难道你忘了陛下的嘱托?”徐世绩观察半晌也未见异处,但他却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敢轻易冒进。通州起火,此事决不寻常,传令兵已经告诉他林南率人前往通州的消息,徐世绩更不敢大意。虽然徐世绩年龄不大,但为人却甚为沉稳,此次林南交付的任务主在惊敌而非杀敌,徐世绩自然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高德昌神色一滞,咬咬牙道:“我沒忘,只是敌人就在眼前,难道我们就放任他们逃走?说不定颉利就在其中,抓住了他不仅是大功一件,更能彻底击溃突厥军,叫他们一蹶不振。”顿了顿,高德昌一脸笃信地道:“徐将军,弟兄们哪个不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就算突厥人埋伏又能奈我何?慢说区区五万人,就算是十万人我们又何惧之?”听到这里,徐世绩思索片刻,方才严肃地道:“派人前往通州,查探究竟发生了何事,其他人保持警惕,继续前进!”见徐世绩如此说,高德昌严重顿时露出坚毅的目光,为兄长报仇,替高家洗刷耻辱,如今就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前行一阵,突厥军的埋伏始终沒有出现,徐世绩不由放松了些。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來隆隆的脚步声。“突厥的勇士们,为大汗尽忠的时候到了,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杀光隋狗!杀!”随着这声震天的吼声,徐世绩便见前方数百米突然出现一股黑色的洪流,杀气腾腾地向着己方本來。那密密麻麻一片的黑影,人数怕是有不下两万。徐世绩脸色巨变,心中一沉,厉声喝道:“敌袭,迎敌!”说着,他猛然拔出背后短戟,双目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敌人,眼神冰冷而肃杀。“杀!”对于苦大仇深的突隋两方來说,狭路相逢,一切言语都是虚伪而多余的。虽然突厥军的出现十分突然,让徐世绩有些被动,但隋军良好的军事素养这时便体现出來。他们本來就十分警惕,面对突厥军的突袭并未有什么慌乱,随着徐世绩一声令下,三万弓弩手立即弯弓搭箭,以抛射的方式向着突厥军发动了攻击。“咻咻咻!”虽然黑夜之中弓箭失去了准头,但密集如雨的箭矢还是给阵形紧密的突厥军造成了许多伤害。伴随着利刃入肉的闷响,突厥军中顿时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冲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活捉隋主者赏金万两,官升三级!”“杀啊……”箭雨咻咻,突厥军却不能后退,只有前进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让隋军的弓弩失去杀伤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随着老将拓跋脱脱尔一马当先地冲向徐世绩,早就憋着一股气的突厥军顿时沸腾起來,他们疯狂地怒吼着,如同发狂的猛兽冲向隋军。“驱逐仇寇,保家卫国!杀!”一轮箭雨过后。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了许多,徐世绩陡然瞠目大喝道。话音方落,他便纵马跃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排山倒海般冲來的突厥军。“杀!”徐世绩身后,一万刀盾手齐声怒吼一声,左手擎盾,右手持刀,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向着突厥军冲去,随着距离越來越近。他们身上的煞气也越來越盛。徐世绩马快人疾,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便与突厥军相遇。沒有丝毫犹豫,他轻斥一声,短戟便如灵蛇一般探出,在突厥军士卒还未來得及反应时便深深刺入其咽喉,留下一个骇人的窟窿。徐世绩一招得势再不饶人,左手放开马缰,自背后再抽出一支短戟。双戟在手他顿时如同蛟龙出海,肆虐在突厥军之中。进进出出,好不畅快。……
通州城。“陛下,城中火势已经完全控制,沒有继续向他处蔓延,城中的敌人也基本肃清,目前大家正隋心协力解救受难的百姓。”林南矗立在通州南城楼上。俯瞰着被烈火肆虐后的南城,脸色十分沉重。他头上的头盔已经除去,发丝散落下來随着寒风恣意飘扬,脸上的血污在摇曳的火光下上去甚是凄艳,配上他浑身沐血的模样。分外骇人。纳兰雪静静地站在林南身后,如同一个忠实的守卫。她的脸色虽然恢复了平静,但眼睛却依旧红肿,恍惚的双眸和轻蹙的蛾眉显示着她内心的波澜。“很好。”林南点了点头,肯定了他们的工作,顿了顿继而问道:“可还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快走,老实点,快!”那士卒正要回话,便见远方正有一对士卒押解着数十名身着黑衣的人向着林南走來。林南与纳兰雪的目光顿时被这些人吸引了去。从衣着來倒是不能辨别不出敌我,不过从他们凌乱的衣衫,身上斑驳的血迹和颓丧恼恨的神色來,这些人显然是突厥军无疑。林南深邃的眸子扫过这数十名黑衣人,身上慢慢弥散着冰冷的寒意。对于突厥军,林南现在是一点好感都欠奉,尤其是通州城中的突厥军,他恨不得将之斩杀干净。突然,林南的双目一凝,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死死地盯着靠后的一名黑衣人,身上的杀气也在刹那间强盛起來。“陛下,这些人想要乘乱从北门逃走,还伤了我们不少兄弟,卑职特将他们带來交与您发落!”说话的是一名营级军官,按照林南的命令,他负责封锁北门,正碰上想要从北门逃窜的一伙黑衣人。林南有令,他自然不能让任何人出逃。“带上來!”林南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身上的煞气却极其浓烈,似是一股阴风般向着众黑衣人扑面而去,直让他们不自禁打起了寒颤。“是!”“快走!说你呢,磨蹭什么!啪!”却是方才引起林南注意的那黑衣人速度满了些,他身旁负责押解的士卒便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其北上,将其踹了个趔趄,额头磕在地上,顿时鲜血之流,不过这却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对于突厥军泯灭人性的纵火作为,不止是林南恼恨,普通的隋军也是义愤填膺。军人虽然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轻视生命,但却也不愿妄造杀孽,将十数万无辜百姓残杀的做法他们同样无法接受。是以对于沦为阶下囚的突厥军自然不会客气,推推搡搡,厉言喝骂自然不可避免。“跪下!”“放开老子,滚开!”“找死!砰砰!”随着拳拳到肉的一连串闷响声,挣扎着的数十名黑衣人终于被隋军死死压着跪倒在林南面前,不过这些人却是满面怒容,梗着脖子,仇恨地瞪视着林南,显然心中并不服气。林南走上两步,居高临下地着众黑衣人,冰冷地道:“颉利何在?城中还有多少同伙?”“呸!”一个上去首领模样的黑衣人不屑地啐了林南一口,一口混着血丝的浓痰吐在林南腰间的战裙上。“竟敢对陛下不敬,反了你这狗杂种!”见黑衣人如此猖狂,他身后的隋军顿时恼羞成怒,硕大的拳头顿时雨点般落在那黑衣人身上。从那沉闷的响声中不难听出隋军所用的力道之大,然而那黑衣人却是紧咬牙关。哼都未哼一声。“住手!”约莫打了四五十拳,林南才一抬手阻止了隋军继续施暴。“嗬嗬……咳咳……”黑衣人艰难地直起身子來,毫无畏惧地盯着林南,眼中满是疯狂之色,他想笑,但沉重的伤势却让他不断咳嗽起來。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颉利何在?城中还有多少同伙?”林南一脸淡然,继续问道。“想让老子背叛突厥,你做梦!黄口小儿,有种的就杀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咳咳……”那黑衣人喘着粗气,嘲弄地着林南,扭曲的脸孔上去甚为可怖。“还敢嘴硬!”见黑衣人还敢大放厥词,他身后的隋军抬起一拳便狠狠砸在前者的脸上,直将后者砸得满面桃花开。“大汗已经返回突厥。过不多久就会再次出兵伐隋,到时候你们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哈哈……”那黑衣人一张脸沾满了血,早已分辨不清楚,但他却沒有丝毫畏惧,依旧张狂地大笑道。“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林南突然露出一抹煦日般温暖的笑容,在众人为之愕然之时,他的右手突然探出。闪电般拍击在那黑衣人的头顶。“碰!”随着一声脆响,有如西瓜碎裂一般。那黑衣人的脑袋便在林南随手一击间爆裂开來,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顿时迸溅的到处都是。如此血腥的杀戮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呼吸一滞,心尖一阵抽搐。慢说是纳兰雪一娇柔女子,就算是究竟沙场的隋军也因为林南这雷霆手段而胆寒,大气都不敢出。“还有人想死吗?”林南的目光依旧平淡。唇角的笑意愈发浓郁,但所有黑衣人却再也无人敢与之对视。“颉利何在?城中有多少突厥军?”林南來到最近的一名黑衣人面前,微微弓了弓身子,笑着道:“你说。”那黑衣人了林南一眼,眼中明显露出一丝畏惧。一丝犹豫,嘴巴动了动,但却依旧沒有开口。“很好。”林南点头赞了一句,接着便听一声破帛般的声音响起,他面前的黑衣人就突然自上而下分成两半,碎裂的,五颜六色的器脏撒得到处都是。林南手上沒有刀,也沒有人任何人清楚他的动作,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被他劈成两半,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该你了。”林南似是沒事人般走向下一个人,语气依旧平缓。“我不知道,不知道!”那黑衣人显然被林南很辣的手段所摄,不断地摇头,大声说道。“你既不知,留你何用?”话音未落,林南便以再次出手。这一次不在是手,而是脚。众人只觉一道黑影闪过,那黑衣人便如炮弹般飞射出去,狠狠撞击在坚硬的城墙上,浑身骨骼喀吧作响,等落地时早已是气绝身亡。“你们都下去吧!”就在所有人以为林南要继续杀人时,他却突然直起身來冲城上的隋军挥手道。众隋军早就在林南那磅礴如烟海的气势下战战兢兢,如今得令,自然如蒙大赦,飞速地向城下走去。至于林南的安危,在他们來,这天下间能胜他的人绝无仅有。“阿兰哲别,难道你还要继续藏下去吗?”待城头上所有隋军消失一空,林南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城内,低声说道。所有人浑身巨震,立时变了颜色。不约而同的,众人都将目光落在靠后的一个黑衣人身上。黑灰与血污沾满了他的面颊,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不真切,这人却是林南方才主意的那人。“呵呵!”似是自嘲般轻笑了一声,那黑衣人缓缓站起身來,平静地着林南,淡淡地道:“杨羽,我们又见面了。”“相见不如不见。”“呵呵……”阿兰哲别再次淡淡一笑,只是面上的苦色更甚,他挺拔的身子似乎突然之间伛偻了不少,透着萧索悲凉。他将目光落在林南身上,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不少:“杨羽,大汗早已离开通州多时,你就算派兵去追恐怕也无济于事。留在城中的突厥军只有一万,如今恐怕也所剩无几。”说到这,他忽然毅然地向林南道:“來吧,给我一个痛快!”
“你真这么想?”林南眉头一挑。双目紧紧地盯着阿兰哲别,深邃的眸子似是想要洞穿他的内心。“成王败寇,又何必多言?”阿兰哲别洒然一笑,似是对即将面临的结局毫无畏惧。林南双目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陡然转冷,浑身杀气犹若排山倒海一般向阿兰哲别压迫而去。直让后者呼吸一窒,不自禁退了两步,脸上出现了些微的不自然,不过他却很快镇定下來,无所畏惧地盯着林南。“你可想过十数万百姓险些因为你之一念而葬身火海?难道你沒有父母妻儿,为何如此心狠手辣?”林南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压抑的语气却充分显露出他内心的雷霆之怒。“我是突厥的臣子,自当为突厥竭忠尽智。慢说这通州城中都是隋人。就算是突厥人,为了大汗也同样可以牺牲,这是他们的荣耀!”阿兰哲别说的理直气壮,斩钉截铁,脸上沒有一丝悔恨与自责。“你该死!”林南瞠目怒喝一声,猛然跨前一步,澎湃的气势如狂风巨浪一般向着阿兰哲别身上席卷而去。阿兰哲别只觉胸前如遭锤击,呼吸不畅。气血翻腾,不由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出几步方才稳定了身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阿兰哲别一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边骇然地着林南。从刚才到现在,他第一次变了脸色。林南的厉害他早就见识过,但今日才真正明白他强悍的身手与恶魔般的手段。单凭身上的杀气竟能将他震伤,天下间有几人能行?阿兰哲别竭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心中暗暗想到。“你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行为与野兽何异?难道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林南眼中杀机大盛,乌黑的发丝在他的气势下向后高高飘扬。阿兰哲别笑着摇头,虽然他的脸色十分难,但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也依旧坦然,“我不后悔这么做,就算再來一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來吧,给我一个痛快。”“好,好,我就成全你们!”林南怒极反笑,身子如鬼魅般消失,当下一刻再次出现之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根麻绳。林南低斥一声,手腕翻转间,那麻绳便如活过來一般,灵巧地套在一名黑衣人脖子上,还不待其有所反应,林南便飞起一脚将之踢下城去。“啊!!”随着绳子飞速收紧,那黑衣人呼吸也愈发艰难,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想要挣扎,但身子被吊在城楼上,虚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地着死亡的阴影一点一点将他笼罩,直至死亡。“杨羽狗贼,我和你拼了!”眼见同伴一个个惨死在林南手中,一名黑衣人再也忍受不住恐惧与绝望的煎熬,他凄厉地嘶吼一声,猛然站起身來向着林南撞去。“将军,我们拦住他,您快走!”剩下的数十名黑衣人也一同动作起來,一边出言提醒阿兰哲别逃跑,一边竭尽全力向林南发动狂猛的攻击。虽然他们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势,行动多有不便,但濒死所爆发出的力量与疯狂的架势也甚为可观。“不知死活!”林南冷笑一声,身子化为一道幻影般冲入黑衣人中,拳掌翻飞,“砰砰”之声不绝与耳,只是短短几次呼吸的功夫,数十名黑衣人便尽皆飞跌出去,在林南含愤而击下竟无一人存活。“不要过來,否则我就杀了她!”林南刚将面前的最后一人击毙,耳边便传來阿兰哲别威胁的声音。林南心中一紧,抬眼去,便见纳兰雪已落入阿兰哲别手中,白皙的脖颈上正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纳兰雪小嘴微张,一脸惊愕,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失手所擒。“卑鄙!”林南眼神完全眯成了一道缝,让人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周身的气息却忽强胡弱,很不稳定,凛然的杀机死死锁定着阿兰哲别,让他犹若芒刺在背,很不舒服。阿兰哲别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放我离去。”林南摇摇头,不无嘲讽地道:“没想到堂堂突厥第一勇士,竟然要靠胁迫一个小小女子来活命。”
“少废话,杨羽,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说着,阿兰哲别抓着纳兰雪肩头的左掌用力收紧,顿时使得后者闷哼一声。秀眉紧紧蹙起。林南得心头火起,猛然跨前一步,双目恶狠狠地盯着阿兰哲别,恨不能将之生生撕碎,但面对着那架在纳兰雪脖颈上的钢刀,他却只能强迫自己收住脚步。“放开她。我放你离去!”林南双拳紧紧握起,咯吱作响,脸色阴沉地可怕。“给我准备两匹骏马,还有十天的干粮和清水。你最好不要耍诈,若我的安全不能得到保证,你也休想她活着!”阿兰哲别沒有丝毫放松,警惕地着林南,寒声道。“我答应你!”林南沒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來。他冲城下挥手高声道:“备马!”虽然林南身边沒有隋军,但城下却有不少隋军一直注意着城上的动静。当阿兰哲别挟持纳兰雪时便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但因为投鼠忌器,才沒有采取行动。此时得了林南的命令,即便心有疑惑,但他们还是忠实地执行着命令,很快便备好了马匹。阿兰哲别一边押着纳兰雪缓缓向前走來,一边大声道:“让你的人散去,快点!”“好!”林南极不不情愿地说了声好。然后向城下挥手道:“都散开!”说着,林南慢慢向城下退去。双目却死死地盯着阿兰哲别,不敢有丝毫放松。时间不长,林南和阿兰哲别便下得城來,千余隋军虎视眈眈地围拢在四周,但沒有林南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上马!”阿兰哲别轻轻推了纳兰雪一把。低声说道。后者浑身一颤,紧咬着唇,一语不发地翻身爬上马背。阿兰哲别紧随纳兰雪之后跨上马背,手中的钢刀分毫不敢离开前者的要害。“林南,你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取舍!”阿兰哲别不无威胁地了林南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林南气急,冷哼一声道:“好走,不送!”阿兰哲别轻笑一声便不再停留,打马向着城外冲去,烟尘滚滚,眨眼间便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陛下……”众隋军对阿兰哲别的猖狂怒不可遏,就要冲出城去追击,林南却猛然一摆手道:“别追了,随他去吧!”顿了顿,林南接着道:“城中还有许多百姓需要救助,耽误不得!”“是!”虽然不愿,但却沒有人敢违抗林南的命令,众人行礼后便迅速散去。林南來到城外,望着黑夜中的茫茫旷野,感受着愈发冷冽的寒风,心绪一阵悲凉沉重,既有对纳兰雪安危的挂念,更有对城中无辜枉死者的怜悯与愧疚。“阿兰哲别,下次相见,朕必再无怜才之心!”当寒风将这句呢喃低语吹散时,林南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追星赶月般向着西方而去。……“放我下去!”“放我下去!”纳兰雪的声音大了一些,但语气却极是冰冷,比身边呼啸的寒风还要冰冷。
“滚吧!”眼见身后已无追兵,阿兰哲别到底也是突厥名将,还算守信,他伸手将纳兰雪扔下马来,飞速离去。“杨羽,今日之仇,今日之耻,我阿兰哲别总有一天会向你一一讨回。”……“颉利鼠辈,滚出來,你家高爷爷在此,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通州西方数十里外,高德昌挥刀将一名试图攻击自己的突厥兵劈倒在地,猛然扬声暴喝道。他本就健壮,生性粗豪,这一嗓子喊将出來可谓声震四野,有若虎啸龙吟。高德昌早就跃跃欲试,想要与突厥军酣战一番,奈何突厥军始终避而不战,一逃再逃,林南又严令不得贪功冒进,是以这一路上他不停地祷告,就希望能碰上突厥军。如今,突厥军侯在半路,想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正遂了高德昌的心愿,这家伙不惊反喜,在徐世绩率军迎向突厥军时,也催促着自己的亲军疯狂地向着突厥军冲去。來时,林南刻意强调让高德昌守在侧翼,时刻提防突厥军的突袭,然而一见突厥军现身,这家伙便将林南的命令抛诸脑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率众迅速冲向突厥军。当通州起火时,拓跋脱脱尔和突利便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反击之机。沒有过多的犹豫,拓跋脱脱尔命令两千老弱病残多举火把继续赶路,其他人则留在原地静候徐世绩的到來。计是好计,只是突厥军却未取得理想的战果,无论是徐世绩的谨慎还是隋军应变之迅速都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倘若领军的是高德昌这急躁粗豪的家伙,拓跋脱脱尔必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给隋军造成极大的损失。然而领军的是徐世绩那就另当别论。虽然突厥军的突然出现依旧让徐世绩吃了一惊,但他们以逸待劳却并不能占居多少便宜。虽然拓跋脱脱尔已经极力辟谣。鼓舞军心,但城中的谣言却依旧给突厥军的军心造成了动荡,颉利的重病与晋阳的失利都让他们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士气大不如前。双方人数相仿,战力想去不远,这一场鏖战还很难分出胜负。然而当高德昌带着三万自己的亲军加入战局时。胶着的战局很快便向徐世绩一方发生了倾斜。有了这三万步卒的加入,隋军越杀越勇,层层推进,突厥军却是被逼迫得不断后退,惨叫连连。
“兀那隋将,休要猖狂,就让本将來会会你!”眼见高德昌大肆叫嚣,目中无人的样子,突厥军中顿时策马奔出一员青年将领。手持双剑,杀气腾腾地冲高德昌怒吼道。“插标卖首之徒,快快送上汝之狗头!”这一会功夫,死在高德昌刀下的已经超过十人,但却都是普通突厥兵,少有人能在他手中走过一招,这让准备大战一场的他甚是憋闷。如今见明显是军官的人向他冲來,高德昌不由兴奋地双目放光。嗷嗷直叫。“徒呀,狂徒。气煞我也,受死!”那突厥将顿时暴跳如雷,哇哇大叫着,猛催战马,眨眼间便奔至高德昌面前,手中的双剑如同一把剪刀直奔后者咽喉而去。“嘿!”高德昌毫无惧色。嗤笑一声,觑准突厥将双剑來势,在其距面门还有三尺之时,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而手中特大的长刀却攸的自下而上。凌厉地向着突厥将划去。高德昌这一招先前毫无征兆,角度又十分刁钻,那突厥将被愤怒蒙蔽了心智,一时不察,整个人险些撞在高德昌的长刀上。不过他也算有些能耐,关键时刻扭动身子,虽然终于避免了被高德昌开膛破肚的结局,但胸前的衣甲还是被豁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胸膛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痕。那突厥将躲过高德昌致命一击,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眼中的愤怒顿时消散了不少,向高德昌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凝重。高德昌这人虽然生的粗犷,性子急躁,但这不代表他不动脑子。实际上他却是粗中有细,尤其是在与人争斗之时,更是有着常人难及的应变能力。一招无功,高德昌眼中失落一闪即逝,他裂开大嘴哈哈一笑,手中的长刀一扬,主动向着突厥将冲去:“狗儿,躲得到快,再來!”“狂徒,受死!”虽然明知高德昌有激怒自己的意思,但那突厥将还是止不住的愤怒,厉吼一声,再次挥剑迎上。不过此次他谨慎了许多,使出了浑身解数,稳扎稳打,倒也与高德昌有來有往,短时间内不落下风。“杀啊!”“隋军败了,隋军败了!杀!”就在高德昌与突厥将相战正酣时,身后突然传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徐世绩陡然一惊,回身望去,便见暮色之中突然出黑压压一片突厥军,杀气腾腾地自己方身后杀來。不用说,这是拓跋脱脱尔准备的另一波伏兵,人数约莫一万。“高德昌,整军回去迎敌!”徐世绩回顾战场,终于见了与突厥将兴奋家伙杀的高德昌,不由愠怒地大喝道。一路上徐世绩再三叮嘱高德昌不可冒进,自作主张,但后者却依旧沒有服从命令,火急火燎地杀上前來。而今,突厥军伏兵自后杀出,将隋军团团包围,虽然徐世绩不惧,也不相信会失败,但陷入被动却是不争的事实,最令他担忧的却是士兵的损伤。听见徐世绩的怒吼,高德昌打了个机灵,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犯下错事。高德昌陡然瞠目大喝一声,身躯扭动间躲开突厥将的一击同时手中的长刀顺势“噌”的一声便将对方战马的头颅斩断。“啊!”战马毙命倒地,那突厥将的身子再也保持不了平衡向地上跌去,高德昌眼疾手快,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便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洒了他一头一脸,让他上去更加威猛凶悍。“弟兄们,随我來,将无耻的突厥贼子杀个片甲不留,杀!”解决了突厥将,高德昌遂不再停留,策马回身向着后方杀去。随着他的命令,三万步卒顿时隋声怒吼着向着身后來袭的突厥军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