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遵守着和纪信中的嘱咐,在安全屋中等待了一个月。
安全屋中完全没有可以联系外界的设备,没有手机没有电视。诸伏景光也曾经试探着推过安全屋的大门,却意外的发现,大门可以被轻易的推开。
但是他再也没有想过提早走出安全屋。
和纪写给他的那封书信被他放在了枕头底下,牛皮纸制作的信封已经被摩挲出了毛边。
他想啊。
——朝日奈和纪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封信的含义就像是告别,诸伏景光知晓和纪的身体已经差到了什么地步,也早就做好了和纪将要离去的准备。
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被困在这里连和纪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想啊。
——朝日奈和纪就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焰。
少女在这段时光中肆意的燃烧着自己,现在也到了燃烧殆尽的时刻了。
信上属于朝日奈和纪的经历就像是最为梦幻的童话,也像是最初始的格林童话。
他终究还是见到了少女易容下的面孔。
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人惊讶。
诸伏景光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信上和纪所说,也许他们还会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在荒凉凄冷的时光中,他无数次的回忆起那温暖的火焰。
直到一个月的时光过去,诸伏景光背上了熟悉又陌生的贝斯包,迟疑的走出了安全屋。
在权衡之下,他先去寻找了在爆破处工作的两位同期。
在使用假身份的情况下,他肯定不能先去寻找降谷零,毕竟现在还不知道组织那头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办法直接出现在好友面前。
而这两位同期知道组织的情况,与zero也有着不定期的联系,是如今明面上已经死亡的他最好的人选。
他走过街角,玻璃窗中的电视机正播报着昨天商场中的爆炸。
男人只是偏头看了一眼,便步履匆忙的走过了这个拐角。
他站在了警局门外的树荫下。
在安全屋门口信箱中寻找到的手机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诸伏景光垂眼,拨出了熟悉的电话。
最终他被带入了警局的休息室。
两位警官先生都知道他的死讯,也对诸伏景光仍然活着的这个事实感到惊讶。
长发警官眼中满是庆幸,而卷发警官却在最开始的激动后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诸伏景光想回答是和纪。
是和纪,是冰酒救下了他。
可是坠入烈火之前所见到的面容以及少女隐瞒身份的请求在脑海中盘旋,男人只能模糊的说道“我有自己脱身的方法。”
该不该说呢?
诸伏景光有些走神。
或许他应该再与和纪见一面……这种事情或许要经过本人的允许。
可是松田阵平却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们接到了zero的电话。”
“他说……”
男人的面容非常的平静,像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大脑所摒弃。
“他为你报仇了。”
爆破碎裂的声音在脑海中轰然作响。
报仇?什么报仇?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以及飘在了半空,而自己的身体不受操纵的问道“他向谁报仇?”
萩原研二说道“我们口中的和纪,你们眼中的冰酒。”
可是……
诸伏景光呆滞的望着面前的两位好友,身体忽然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呼吸已经吸不进氧气,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好友慌乱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可是……”
诸伏景光死死的拽住了松田阵平的衣角,眼泪止不住的从那双湛蓝色的猫瞳中滴落。
他的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紧咬着牙关,字字泣血。
“可是……”
是朝日奈和纪将他从必死的境地中救了出来,是她将苏格兰这个名字从他的头上取下,是她将诸伏景光这个名字交还予他。
他想要保护那朵已经快要枯萎的玫瑰。
可是现在,玫瑰凋零在了她心爱之人的手上。
凋零在了火焰之中,忍受烈焰的灼烧,痛苦的死去。
不……他也是凶手。
如果他不听从和纪信上所说的等待一个月,早些出现在大家面前呢?
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诸伏景光木然的想到。
松田阵平嘴角的肌肉颤抖,似乎是想要扯出一个笑容。
他注视着诸伏景光,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听见了什么不应该知晓的话语。
“可是什么。”他低语,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你说啊hiro。”
说朝日奈和纪是无辜的。
说你的死不是由朝日奈和纪造成的。
说那个被hagi背在背上笑得开怀的小姑娘并没有做出这一切。
可是眼中不断滚落眼泪的男人什么都没有说。
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指关节,泣不成声。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坠楼之前,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
嘘。
别说出去,这是秘密。
他明白了。
明白朝日奈和纪最后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的小姑娘不会想让所有人都活在愧疚之下。
一切罪名由她来承担,在所有人都有了皆大欢喜的结局时,她独自一人走向死亡。
所以她想要他隐瞒下来所有,将一切真相掩盖在谎言之中。
只是和纪。
——那我怎么办?
你凭什么只让我背负这一切?
背负着失去你的痛苦,背负着知晓好友杀死了至亲之人的绝望,背负着这一切秘密。
凭什么……所有痛苦只由我一人承担。
可是诸伏景光比谁都明白,这是一场交易。
朝日奈和纪救回了诸伏景光。
他也要为此付出……
为此赎罪。
所以。
“没错。”
最后,他这样说道“是冰酒杀死了我。”
是她杀死了苏格兰,带回了诸伏景光。
降谷零在将那对母女送到安全的地方后,本来是想要回头去救下冰酒的。
可是火势已经大到了他连大门都无法走进的地步。
巨大的火势让直升机无法靠近,高楼逐渐崩塌,不断有建材从高空落下,砸到周围无人的地面上。
金发男人怔怔的仰头,看着面前这座大楼的天台。
冰酒还在上面。
他可以看出来少女已经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了……而这是因为他将她打晕而造成的。
要不然冰酒应该还有一些逃生的力气。
……可是那又怎样。
他有些漠然的想到。
如果那时候的他不打晕冰酒的话,那死去的就会是那对无辜的母女。
如今犯人已经被他击毙,天台上活着的人也只剩下冰酒一个。
这是一个电车问题,在组织出身犯下了累累罪行,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冰酒与这对无辜的母女之间,降谷零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降谷零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他的幼驯染被冰酒推入火焰中,冰酒也合该体验一下被烈火烧灼的感觉。
只是……
他有些茫然的捂住了心脏。
为什么他的心脏像是挤压似的疼痛,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降谷零回到了组织。
他对所有人说冰酒不告而别,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压入审讯室,却不曾想到没有任何人在意冰酒去了哪里。
他感到疑惑,然后忽然想到,冰酒的身体本来就差到了已经没几天好活的地步了。
琴酒知道这一点,贝尔摩德知道这一点,他们都这般不在意,说明冰酒应该提前说过什么。
不过这与他无关,没怀疑到自己身上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心中还是有着些许怀疑的降谷零想到。
在不久之后,他在提交任务的时候见到了领着四玫瑰的贝尔摩德。
金发女郎难得没有在唇上抹着鲜艳的口红,她望着降谷零,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他为贝尔摩德谜语人一般的话语皱眉。
不过后来,知晓了诸伏景光是假死的他就没有再去思考贝尔摩德话语中的意思了。
在确认后,他兴奋的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幼驯染,看着幼驯染微笑着的面容,虽然感觉笑容的弧度有些熟悉,但是也没有多想。
在看见幼驯染右耳上烟紫色的耳钉后,他的笑容忽然僵硬。
他问“你为什么还戴着冰酒给你的耳钉?”
诸伏景光没有回答,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在看见我还活着后,你对放任冰酒自生自灭有过后悔吗?”
少女温和的笑容忽然闯入脑海。
她说啊。
降谷零,你会成为太阳。
降谷零皱眉,却没有敷衍幼驯染的问题。
他认真的回答道“虽然你还活着,但是冰酒的所作所为不可磨灭。”
降谷零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可能会后悔。”
他看见诸伏景光的笑容慢慢的变得朦胧,最后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不知何时,所有人都遗忘了朝日奈和纪的存在。
但就像是世界开了个玩笑,在降谷零二十九岁的那一年,他想起了一切。
降谷零狼狈的卧在地上,没有力气支起身体,声嘶力竭的嘶吼。
发丝沾染了泪水贴在颊边,眼泪像是怎么都流不干,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游乐园那夜的烟花与浅淡的拥抱留在心中。
命运似乎总是喜欢与人开玩笑。
让人曾经将某些东西紧握,又在抉择中放弃。
朝日奈和纪曾经说过降谷零会成为太阳。
可是如今,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他爱他的孩子,同样胜过于自己。
如同月亮,相伴于太阳。
相随升起,一同陨落。
乌丸莲耶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未曾终止那个实验。
琴酒知道,贝尔摩德知道,雪莉也知道。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将和纪留在这个世界,哪怕是复制的意识。
她想回家,想要回到家人所在的地方,不管是哪个朝日奈和纪。
所有的朝日奈和纪都会想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园。
所以……
好好休息吧,和纪。
我们还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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