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纪知道让琴酒对苏格兰起疑心的那个任务是什么任务。
毕竟苏格兰现阶段所执行的任务都是从她的手上分过去的,换一种方式说,那个任务就是和纪特意布置的。
以琴酒的敏锐,他很有可能是已经察觉了和纪是在计划着什么,所以才在她面前提到苏格兰的问题。
在一个星期的假期过后,和纪又恢复了与苏格兰搭档。
很明显的,和纪能够感觉到,诸伏景光对她的态度相比起之前来说,更为热切了些。
在最开始和纪还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同,直到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一日三餐在不知不觉中就被诸伏景光一手包揽了。
还有,诸伏景光从前是不会管她一天喝几杯咖啡的,而如今却敢直接限制和纪一天一杯,多出来的会被男人温和笑着端走。
和纪看着男人在将她手上的咖啡抢走后,把一杯果汁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看着她无语凝噎的表情无辜的笑了笑。
和纪也没有迟钝到连诸伏景光这样改变的原因都不知道是什么。
想都不要想,肯定是降谷零将她救下了萩原研二的事情告诉了他。
但不管诸伏景光怎么想,和纪还是皱着眉向后靠了靠,努力的与散发着男妈妈光辉的诸伏景光离得远了些“把咖啡还我。”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放纵诸伏景光的以下犯上。
“可是……你的胃一直不好,喝多了又会胃痛的。”
诸伏景光状似失落的低头,圆润的猫眼却泛滥着可怜的色彩,微微向上看,径直撞入和纪的眼底。
男人很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在与和纪的相处之中明白和纪的弱点。
所以,和纪想的倒是美好,但最后还是在男人失落的垂眼下惨败。
少女深呼吸,恶狠狠的把吸管插/入了果汁中。
诸伏景光放下了心来,转头就打开了和纪还没来得及动过的咖啡,就着三明治解决了午饭。
他们此时坐在公园之中,冬日清浅的阳光洒在身上,虽然不像夏日一样炽热,也慢慢的给两人带来了温暖。
和纪今日又换了一个易容,十分恶劣的照着诸伏景光的模样弄了一个面具,此时坐在男人身旁,就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妹一样。
诸伏景光在与和纪搭档了这么久之后,早已经对和纪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不惊讶了。
男人掰着剩余的面包喂着鸽子。
鸽子慢慢围到了男人的脚边,一道带着羡慕的眼神望来,诸伏景光的手一顿,随后抬眼望去。
金发蓝眼的孩童坐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身体纤细的像是会被风吹走一样,面色病弱而苍白,眼神却专注的凝视着男人脚边的鸽子。
这个孩子的发色和眼睛……和冰酒好像。
在看见男孩的第一眼,诸伏景光的脑海里闪过了这句话。
但是在下一刻,他又自嘲的笑了笑。
冰酒经常用的那副金发蓝眼的易容,只不过是她众多面容的其中一幅罢了,他们就算搭档了这么久,他也从未见过冰酒真实的面容。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问题。
——冰酒真的对他付出了信任吗?
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诸伏景光伸出手,将手中剩余的面包屑递到了男孩面前,轻声问道“你要尝试一下吗?”
男孩的眼神清凌凌的望了过来。
男孩有着一头极长的金发,湛蓝色的眼睛如同成色极佳的玻璃球,在细看的时候呈现了一种无机质的透彻感。
察觉诸伏景光的善意过后,男孩伸出了手。
原本被衣袖覆盖的手背露在了男人眼前,上面青青紫紫的细密针孔让他眉头一皱。
看起来是个身体不好的孩子。
“谢谢。”
接过面包屑后,男孩小小声的对诸伏景光道谢。
嘴角微微弯起,两个小酒窝便出现在了唇角。
诸伏景光眼神慢慢的柔和了下来。
隔着毫无察觉的诸伏景光,和纪与男孩对视,眼中闪过微暗的光芒。
【他现在是真的在信任你了。】系统感叹道。
和纪自然知道系统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在所有人眼中,诸伏景光是组织的成员。
谁能想象一个组织成员会对孩童这般温声细语?还是这样毫无掩饰的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温柔。
这不是伪装出来的温柔平和,而是一个人本性中最自然的性格。
这说明诸伏景光在和纪的面前已经不再伪装。
但是,还差了些什么。
和纪想要的,是诸伏景光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站起身,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转头说道“我们走吧。”
诸伏景光笑着点头,然后蹲下身与男孩道别。
诸伏景光本以为这只是人生中的偶遇,他与男孩萍水相逢,再也不会见面。
可是他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见到那个男孩。
这明明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刺杀任务,将最近在东京风头正盛的议员在上任的前一天刺杀身亡。
诸伏景光知道这位议员是少有的作风清正廉明的官员,于是就对这个任务有些许抵触。
可是这个任务虽然简单,却极为重要。
若是这个议员上任,组织可能就会受到一些打击。
以诸伏景光的地位本来是接触不到这种任务的,可是他的搭档是冰酒。
但是诸伏景光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看见那个只见过一次的男孩。
血泊之中,男人捂着胸口佝偻着身体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其中。
在靠近楼梯的地方,躺着眉心流淌着猩红液体,同样失去了气息的妻子。
诸伏景光却感到窒息。
因为他看见了,女人怀中还保护着一个孩童,金发蓝眼的男孩神色惊惶,眼中满是绝望。
这个任务很重要。
所以不能留下活口。
诸伏景光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举着手/枪的手却在止不住颤抖。
他听见了少女的脚步从身后的楼梯传来。
“为什么不下手。”
站的比他高几个台阶的少女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诸伏景光下意识的回头,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他出声,他恳求“冰酒……”
可是少女却没有给他回应。
他感受到了少女柔软的身体贴上了他的脊背,少女温凉的手掌覆盖着他的手背,与他一同握住了手/枪。
诸伏景光瞳孔紧缩,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不……不,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
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可是和纪握着他的手依旧强硬。
“月见千澄,月见议员的独子,今年已经十岁了。”和纪耐心的与男人解释道“这个年纪,已经能记事,也能记住我们两个的脸了。”
“苏格兰,他不能活着。”
这些道理诸伏景光都明白。
他能面无表情的对任务目标下手,可是他做不到对无辜的孩童下手。
他们还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个世界的美好,他们只是受到了牵连,他们……
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的。
诸伏景光回忆起了警校毕业时,他们目光坚定,对着教官与胸前的徽章发誓。
可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违背当时的誓言,尽管他也明白,他是在为了更为远大的目标奋斗。
就在男人思绪混乱的时候,他听见了女孩靠在他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道“你知道我与琴酒为什么会让你参与这个任务吗?”
和纪的声音极为冷淡,说出的话语让诸伏景光的身体瞬间僵硬。
“你以为你送到福利院去的那两个实验体真的能够活下来吗?或许你让他们没有立刻死亡,但是他们却陷入了更加痛苦与绝望的实验当中。”
“苏格兰,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成员会像你这样优柔寡断。”
“琴酒那里我能帮你压下来一时……但是你终究还是要给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回答。”
诸伏景光明白了一切。
也明白了自己一时的心软,差点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不自觉的屏息让他的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眩晕,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喉间却满是血腥的味道。
但是他仍然无法下手,无法跨过心中的那个槛。
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和纪的禁锢,可是此时,少女却异常的有力,握着男人的手没有被挣脱开。
随后诸伏景光听见了少女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微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眼前,与少女交握的持枪的那只手感受到了少女带来的力度。
视线被遮盖后,听觉就变得灵敏了起来,他能清楚的听见男孩凌乱的呼吸声以及压抑不住的哽咽……
然后,砰——
一切归于寂静。
诸伏景光恍惚觉得,自己被少女轻轻遮盖住的双眼上弥漫上了无边的血色。
他还是杀了那个孩子。
尽管是冰酒扣下的扳机,可是他的手握着枪,他也是罪人。
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包裹着诸伏景光,让他止不住的作呕。
身后仍然束缚着他的怀抱,也让他心生抗拒与厌恶。
冰酒是在救他。
诸伏景光明白这一点。
可是他理智上认同这一点,知晓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也无法接受自己与冰酒的所作所为。
男人回身,颤抖的依靠进这个让他既抗拒又依赖的怀抱。
对立的情绪让他的头脑一片混乱,警校中的回忆与进入组织后的血腥交织,最后凝固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唯有遮盖在他眼前的温度,依然真实。
和纪满意的笑了。
还差最后一步。
她不会打碎诸伏景光一直以来的信念,但是她要诸伏景光视她与信念一样重要。
这个任务结束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格兰的状态不太对。
男人的看起来阴郁了许多,手段更为干脆,下手更加利落,也更加依赖起了身为搭档的冰酒。
曾有组织成员见到,苏格兰枕着冰酒的膝头午睡,冰酒还纵容的梳理着男人的短发。
苏格兰知道自己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好友曾不止一次的向他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直到某一天,冰酒忽然将他带到了实验组的地盘上。
他没有对和纪忽然改变的目的地提出任何的疑问,只是顺从的跟在和纪的身后,注视着少女纤细的脖颈。
和纪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实验室,敲开了实验室的大门,往里面呼唤了一声“四玫瑰,来。”
是从未听过的代号。
诸伏景光迟钝转头,然后瞳孔瞬间紧缩。
眼熟的金发男孩走出了实验室,亲昵的用脸颊蹭了蹭和纪的掌心后,才转头看向诸伏景光。
“我是四玫瑰威士忌。”他这般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和纪亲昵的帮小孩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对诸伏景光说道“他的头脑非常聪明,在医学上也很有天赋,所以我就把他带回组织给雪莉当作助手了。”
“他是我让伏特加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底细没有问题,今后也要麻烦你教他一些防身的手段了……嗯?”
她忽然被诸伏景光紧紧的抱住。
男人凌乱的呼吸洒在颈边,颤抖的说道“谢谢。”
和纪温和而纵容的顺了顺男人后脑勺上的短发“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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