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央高山。长辽广河。日月如梦兮。唤我夏安。高山云遮……”
清亮柔和的歌声在夜色里飘荡。如梦似幻。像是星辰的低语。又像微风呢喃。坐在巨石之上的女子面庞稚嫩。连嗓音也如同少女一般。唯独寂寥表情显出过往沧桑。似是追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跟我回去。向主君道歉。”
纤细手腕被人死死攥住。祭并沒有挣扎。而是低下头顺从地跟在苏不弃身后。走到石山之下时仍是一语不发。
苏不弃停住脚步低低叹息。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祭。我交待过你无论何时都不能离开他身边。如果你做不到就跟我说。我再另寻人保护主君。”
“我可以。可以保护主君的。”听到苏不弃的话。祭慌忙扬起面孔连连摇头。眼圈微红。“师父。祭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出这种事。我保证。师父满天下找人总不在家。只有我才能保护主君啊。”
听起來相当自负的言论并沒有引起苏不弃反感。只因他知道。祭说的都是事实。。放眼整个安陵国。除了他苏不弃外功夫最好的人就是祭了。这个年龄与心智不符却在武学之道上天赋异禀的女子。
在大漠风沙呼啸的夜里站了半天。苏不弃解下斗篷给祭披上。揉了揉祭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意外地露出淡淡浅笑。
“也只有他才能保护你。”
祭愣住。傻傻地站在原地咀嚼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含义。忽然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未能抓住。如同很多次与宁惜醉在一起时一样。那种怪异感觉让她忍不住抵触。但无论如何也抗拒不了宁惜醉的笑容。以及他每次温柔呼唤她的名字。
祭。祭。祭……
这名字。是他给的。
宁惜醉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孤身一人返回大漠的事被隐瞒下來。知道的人只有宁惜醉和苏不弃。就连当事人祭也不太清楚详情。她只知道自己的魇症又犯了。丢下主君在危险之地。自己一个人在外晃荡了三天后才清醒过來匆匆赶回漠南。那之后的几天宁惜醉异常忙碌。祭几次想去道歉都未能如愿。能做的也就是煮粥、烤鱼。隔着窗子远远看宁惜醉食不知味地吃上三两口。
听军师兀思鹰说。主君的反常是因为遥国要封后了。
白家三小姐。白绮歌。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祭曾无数次想象那位让宁惜醉魂牵梦绕的女子。她很好奇。像主君那样的人也会有能与之般配的人吗。如果有的话。那一定近乎天上的仙女了。绝非她这样一无是处的小人物。
胡思乱想也有打发时间的作用。在漫无目的的假想中祭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夜。直到某天清晨一睁眼。熟悉的笑容近在眼前。
“跟我去趟遥国吧。祭。”
说不清是慌乱还是受宠若惊。祭拼命点头。而后又悄悄黯下目光。头也低垂到看不见表情的角度:“主君是要去见白家三小姐吗。”
“嗯。不弃说要出门一趟。沒时间帮我送贺礼过去。只能再來麻烦你陪我一起去了。”
要不是沒有人能担任护卫任务。主君还是不会想起她吧。祭抽了抽鼻子。仰头露出牵强笑脸。依旧用力点头。
只要是他的吩咐。就算拼尽性命也要做到。
温热手掌忽地抚上额头。清寞笑容凑近眼前。耳畔温润声音低语如诉。好听。却难以理解。
“祭。想起來也沒关系。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想起什么。失踪那三天的去向吗。还是那夜魇症复发的原因。迷茫看着碧色眼眸里映出自己稚嫩面庞。祭蓦地有些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她不愿想起的东西。黑暗。可怕。令她忍不住战栗。
房外一声响动让宁惜醉抽身离开。淡然神情仿佛什么事都沒发生一般。唯有祭呆愣着。胸口隐隐作痛。
火光。皮甲。血泊。哭声。笑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米香……这些。是谁的记忆。
不是她的。一定不是。那样可怕的事情她从未经历过。由始至终她都在师父身边不是吗。从有记忆开始。一直都在师父身边等某个人出现。等他温柔微笑。
“你当真要逼她想起來。”透过房门缝隙看见发呆的祭。苏不弃摇了摇头低问。
“她不能永远活在假象里。那不是她。”宁惜醉敛起笑容。长眉微皱。“沒发现她最近很不对头吗。如果放任被刻意抹去的记忆不管。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恐惧吞沒。与其那样。我宁愿让她看清什么是真实。不弃。祭已经十九岁了。缺失的四年记忆让她还像个孩子一样。现在你可以护着她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以后呢。你能把她锁在掌心里一辈子吗。在她毁掉自己之前。我想要救她。”
苏不弃沉默。过了许久才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一片指甲印。
“随你。不过别太逼她。祭很喜欢你。若是连你都要伤害她的话……”
“知道了。唠叨的母亲大人。”宁惜醉神情恭谨。郑重其事地向苏不弃抱拳拱手。
“……我真不想再看见你。送你升天如何。”
玩笑归玩笑。苏不弃自然不会对宁惜醉动手。只是向來淡漠的眸中也不如以往那般尘杂不染。是担心抑或是不情不愿。谁也说不清楚。
二月末。苏不弃离开漠南不知所踪。数日后的夜里。宁惜醉留下一张字条带着祭悄悄离开。目的地。遥国帝都。
封无疆对宁惜醉看得很紧。擅自离开更是不被允许。若非祭手起拳落把负责看守的卢飞渡直接敲晕。宁惜醉想赶去遥国帝都为白绮歌亲手送上贺礼根本不可能。对此宁惜醉也十分诚心地向祭道过谢。而后很快旧病复发。在路途上不断开着各种玩笑。把祭耍得团团转。
“主君脑子里想的就只有欺负人。从來都是。”祭嘟嘟囔囔小声抱怨。孩子气的面容上刻满委屈。丝毫不见半丝慌乱。
哪怕对面正有十余个刺客举刀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