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顾知忽然接到了简涟的电话。
她滑下接听键,还未出声,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简涟哽咽的声音。
“阿知……”
“许亦沉他拒绝我了。”
顾知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哪?”
简涟抽了抽鼻子,报了个地址。
“原地等我。”
顾知推开酒吧的玻璃门时,一眼就看见简涟喝得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旁边有个成年男子正伸手试图摸上她的肩。
她脸色一沉,抬腿走过去,伸手挥开男子不安分的手,径直挤开他走到简涟旁边。
她扶起简涟的肩膀,见她喝得眼神迷蒙,眼眶红肿,一副找不着北的模样,太阳穴忍不住突突跳了两下。
瞥了眼吧台上瓶瓶罐罐的酒,顾知轻啧了声,“你这是喝了多少?”
简涟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出现了好多个重影。
她嘿嘿一笑,嘴里嘟囔“怎么有一二三四五个阿知啊……”
成年男子见两人认识,刚刚撞开他的黑衣女生看着也不像个好惹的,自觉这趟收获不到什么,心有不甘,但权衡几下还是悻悻走了。
顾知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
“先换个地方。”
酒吧坐落在东街尾,她扶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酒鬼,也没法回西巷。
好在身上带了证件,顾知直接就近找了个快捷酒店开了间双人房。
滴——
房门成功被打开。
顾知先把简涟扔在床上,才去关门烧水。
插上电,水壶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顾知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这才把视线转向简涟,“说吧,怎么回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静,简涟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些。
她用胳膊撑起身体,后背靠在床沿上,揉了揉腰抱怨“你就不能轻点扔。”
“……我没把你丢大街上就不错了。”
房间莫名静了会儿,直到水壶滴了一声,水烧开了。
顾知收回视线,起身去倒水。
简涟目光追随着她,看着她纤薄的背影,本就宽大的黑衣穿在她身上,衣摆更显空荡。
半个月没见,她又瘦了。
肤色也白了许多,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那种长时间不见光日的苍白。
简涟看着看着,眼底忽然隐隐发酸。
她觉得酒意又上头了。
原本暂时被麻痹遗忘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终于绷不住情绪,“我跟许亦沉表白…被他拒绝了……”
顾知倒水的动作一顿。
她听到简涟鼻音浓重的声音,继续说。
“阿知,这是我活了十八年来,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外面这么多人想追老娘,可只有他不知好歹……”
“只有他瞎了眼,任凭我三番五次倒追也融化不了他的心。”
手指一烫。
顾知回过神来,才发现水杯不知何时已经倒满了,甚至满到溢出来烫到她的指尖。
她放下水壶,无视食指传来的灼痛,把水杯里刚烧开的水倒掉一半,又加了半杯已过滤可直接食用的凉水进去。
她才端起杯子,回到床边递给简涟。
“喝点水。”
简涟止住话头,乖乖接过水杯喝了口。
她也是真的渴了,一杯水没一会儿就被喝完。
顾知问,“还要吗?”
简涟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摇了摇头。
顾知也没勉强,回到刚刚的话题,“我记得,你不是第一次表白了吧?”
按简涟坦荡的性子,追人肯定轰轰烈烈,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表白这种事情,估计三天两头就要来一次。
估计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可偏偏只有这次这么伤心。
一定还发生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果不其然,简涟点头承认了,“他次次都拒绝我。”
“可我看得出来,他对我也有好感。”
“只有这次不一样,我看得出他是认真的。”
简涟抽了抽鼻子,看上去又要哭了,“他…他跟我说,他已经有个青梅竹马了,以后注定是要跟她结婚的。那个女生在国外,他打算上完高中就出国,去她那里。”
简涟这辈子也忘不掉他当时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她在那一刻彻底明白过来。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世人都说,爱情里出场顺序很重要。
她本还嗤之以鼻,毕竟感情哪分先来后到,喜欢就是喜欢,要论就论谁更让人心动。
可是现实的打击却让她跌入尘埃。
顾知沉默良久,忽然问“他喜欢她吗?”
简涟一愣,随即苦笑了声,“喜欢的吧。”
“毕竟是要结婚的,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就忘了他。”眼见着简涟情绪又低落下去,顾知安慰道,“这世上又不是只剩他一个男人了,干嘛要想不开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的也是。”缓了好一会儿,简涟揉了揉脸,振作起来,“老娘大把人追,又不缺他一个。”
“再说了。“她说了句人生哲理,“爱来爱去多没意思,傍晚的风,清凉的啤酒,哪一样不是快乐。”
顾知笑了声,“是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简涟觉得有些累了,挪了挪身子侧躺在床上,看向顾知。
顾知顿了顿,“过几天吧。”
“再过几天都快过年了。”简涟看得出顾知还在逃避去学校,干脆道,“不行,你必须给个准话。”
“按你这样躲下去,还要不要毕业了。”
顾知没说话。
“你该不会还在害怕论坛上的事吧。”简涟反激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胆小鬼。”
“还有,你以为你顾知是什么大明星,现在学业这么重,哪有人闲着没事一直关注你。”
顾知知道简涟表面上故意刺激她,但实际上是为了她好。
三中有规定,即使有特殊原因,但一直请假不去学校上课,也会被勒令退学。
顾知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明天吧。”
简涟眨了眨眼,瞬间喜笑颜开,“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学校!”
“嗯。”
又聊了会儿天,简涟困意渐渐上涌,嗓音也迷蒙起来。
快睡着时,她想起什么,问“对了,你跟江俞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顾知微不可察的顿了下,半晌才道“分手了。”
“……啊?”简涟困意袭来,大脑也没怎么思考,迷迷糊糊道,“怪不得我听说他莫名其妙请假了十多天,前几天回学校也不在状态。”
“听说昨天月考成绩出来,江俞跌出了全级第一……”
顾知愣了下,“你说什么?”
空气寂静,简涟却没再开口了。
顾知看了过去,却见简涟不知何时睡着了,连被子都没盖。
她静默几秒,眸底情绪起起伏伏。
半晌,她伸手给简涟捻好被子,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天色漆黑如墨,月色皎洁。
如今已是半夜三更,万籁俱寂,高楼大厦只剩下寥寥几层还亮着灯。
她出门急,忘带药了,裤兜里只剩一盒烟和一支打火机。
顾知拿出烟盒,抽出根烟点燃。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渐渐破晓,橘黄色的光从地平线升起。
床那边传来动静。
简涟翻了个身,身上被子脱落。
她睡得很沉,睡梦中迷迷糊糊嘟囔了句梦话。
顾知侧耳聆听了会儿。
她听出来了,简涟在不断低喃一个人名。
——许亦沉。
……
简涟醒来时,顾知已经不在了。
桌上有袋小笼包,底下压着张纸条,简涟抽出来看了眼,上面是顾知龙飞凤舞的潦草大字。
——回公寓洗澡换衣服,吃完早餐记得把门卡交到前台。
你也别急着去上课,先回宿舍洗个澡,浑身都是酒味,臭死了。
简涟撇撇嘴。
也不知是谁往家里放了一柜子啤酒,居然还嫌她一身酒味臭。
她吃完小笼包,把盒子收拾好准备丢进垃圾桶,却发现里边多了七八根烟头。
简涟愣了下。
酒店房间每天都有清扫,垃圾袋也换得勤,不可能出现余留垃圾的情况。
所以这几根烟头一定是昨晚留下的。
这间房间里除了她就是顾知,她又睡了一个晚上,不用说也知道烟是谁抽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房间里另一张床。
果不其然,上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上连褶皱都没有,明显没人躺过。
简涟默了许久,才把手上的垃圾扔进桶里。
按这抽烟的量,她明显是抽了一个晚上。
顾知这是连命都不打算要了吗。
……
顾知回公寓洗完澡,翻了半天柜子才重新翻出校服。
校服被压得绉巴巴的,皱得不能看。她倒也不嫌弃,随意展平,直接往身上套。
一米七五的校服,往日穿得正好,现在穿在身上却格外宽大。
顾知随手拉了拉衣摆,只觉得浑身都不习惯。
她干脆开了灯,走到镜子前观摩自己。
顾知五官生得很漂亮,漂亮得锋利,眉眼带着浅浅的英气,丹凤眼,唇形很薄,嘴角自然上翘,显得雌雄莫辨。
按岑恩天的话来说,剃个男头换个男装,走在大街上绝对是个帅,抛个媚眼都能惹得女生痴狂的那种。
可现在似乎是瘦了,骨相比以前更加突出,眉眼除英气外还多了几分逼人的戾气。
眼底似染了层浓重的暗色,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人格外不舒服。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时,看着就不好惹。
校服是青春干净的代言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格格不入。
顾知又扯了扯拉链,只觉得镜子里的人都变得陌生起来。
她随手把几个月没打理,不知不觉长长到蝴蝶骨的头发扎起来。
果然啊。
她本就不适合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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